六 单身母亲
上午七点半,摩丝从京华西站,登上开往保定的动车。约两个小时后,列车抵达保定站。
摩丝提上自己的双背包,走下列车,走出出站口,看见一位身穿咖啡色夹克,身材匀称,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有“摩丝”二字。摩丝向他招手示意。
“你就是摩丝吧?我是小周,是保定市公安局廖局长安排我来接你。昨天,局里接到京华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非常重视此案,特派我协助,调查此案。”
“我就是摩丝。谢谢你。”
“知道张海琳被杀,我们都非常震惊,气愤。张海琳真是一个好人啊!在京华赚钱了,却不忘本。去年,他们村子里修路缺钱,她得知后,二话不说,通过她妈的名义,捐款十万,还说钱不够的话,再告诉她,她再捐。”
“真是一件善事啊!怀感恩慈悲之心,修数百年崎岖之路,造千万人往来之桥。”
“可不是吗!可是,村里一些心怀叵测的人,风言风语,造谣胡说,什么卖身子得来的钱,捐了好,来世投个好胎。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人心,人心都让狗吃了。”
“羡慕嫉妒恨,用心险恶,愚蠢透顶,一群混蛋。”摩丝忍不住爆粗口,大骂起来。
小周驾驶吉普车,很快出了保定城区,经朝阳大街,行驶没多久,进入易宝线,最后转入易黄路。
“你看,那就是易水河。两千多年前,燕太子丹就是在那河边,送别荆轲。山河依旧,古风不存啊。”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摩丝默念着,思忖道,“无论是死去,还是活着,故乡,张海琳是永远回不去了。”
“大约一年前,张海琳寄钱给她妈,在易水河边的太行古镇,建起一间民宿。据说,生意一直是兴隆昌盛。我们马上就到了。”
小周将吉普停在一间新中式风格的民宿前。
摩丝下了车,环顾四周,只见古镇依山傍水,到处溪流潺潺,林壑幽雅,草木葱郁,水面白雾,若隐若现,宛若世外桃源。在这大山的怀抱中,可以完美地实现一个现代都市人“深处喧嚣,心向山林”的梦想。
摩丝微微闭上眼睛,陶醉其中,却被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打断:“你们就是从京华来到此地的同志吧?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子休息啊。”
是张海琳的母亲,她早就站在大门口等候,看见他们,脚步摇晃着,迎向前来。
摩丝转头望见她,只见她眼圈发红,显然是大哭过,一副刚刚受到不堪忍受的沉重打击的样子,面容苍白憔悴,眼神涣散而迷惑不解。
在客厅里,他们坐下,一位女子给他们倒了茶水就离开了。张母欲言又止,开始哭起来。
“太惨了!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求求你们啊,一定要抓住凶手,我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她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她的模样,使人联想起沈阿姨,一样老去的年纪,一样的语言,一样的痛苦。不一样的是,张母的哀伤是如此的真切,真正的痛不欲生;对于沈阿姨,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别人的痛苦”,自己惋惜一下,陪着哭几声,转过身去,神态安然,若无其事,继续走自己的人生之路。
“张母,我们理解你的感受,非常同情你。但是现在,我们希望了解所有的事实,以便尽快开展调查,发现线索,抓住坏人。”
“是啊是啊,真是对不住,我这个老太婆,太不中用了。我吧,对她的事,知道得不多。知道的,这几天都已经说给你们听了。你们问吧,我一定什么都说。”
“平时,张海琳会向你吐露心事吗?”
“啊,小时候,一直到她去京华前,我们娘俩好着呢,孩子喜欢说话,什么都告诉我。自从上了大学,后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来又丢了铁饭碗,换了工作,一天天的,跟我不亲了,没什么话了。倒是经常给我寄钱,一直没有断过。”
“你知道她最近的工作吗?”
“不太清楚。好像是给别人端茶倒水,做服务吧。我问过她,她不说。村里有人一直胡说八道,我当然不信。”
“那之前她做什么?在哪家单位?是怎么离开的?”
“在京华一家银行上班,好像是华京银行,大学毕业就去那里了。至于是怎么离开的,那一年春节,她回家过年,我问过,她没说太多,只说太受气,赚钱不多。你说现在的孩子,受点气怎么了?好好的国家大银行不干,偏偏要去当服务员。我当然生气,骂她蠢,警告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她一句话都不说,脸色发白。晚上我起夜,发现她没睡,一个人在偷偷哭。可能是我骂狠了?或者是她后悔了?”
摩丝在笔记本上记下华京银行四个字。
“她最近有和你联系吗?是否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流露出特别不安,或者愤怒的情绪?”
“没有。倒是给我转了一大笔钱。以前转钱,从来都没这么多。钱我都存起来了。这几年,随着旅游开发,这里山好水好,民宿生意好,我都不种地了,地都租给别人了。家里不差钱,也用不上她的钱了。”
“什么时候转的?多少钱?你方便说吗?”
“没什么好隐瞒的。大约是两个月前,转了五百万。”
“你们家一共几口人?其他人呢?”
“我有一个儿子,现在京华他叔叔那里做工。我和孩子爸很早就离婚了。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到今天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好好的姑娘,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张母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张母说孩子父亲聪明,长得好看,是农村里的能人。可是后来,染上赌博的毛病,十赌九输,把他自己赚的那点钱,还有家里的钱,都偷偷拿去赌,孩子连高中都读不起。闺女爱读书,还是她叔叔好心资助,才把中学读完,最后如愿上了大学。
“如今,孩子他爸在哪里?做啥呢?”
“他啊,多年前就什么都不干,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了,”她指指地下,“那年冬天,一个深夜,他喝多了老白干,一个人,摇摇晃晃,不知道是往他那破棚屋走,还是要去找他相好的老寡妇。走半道上,一个踉跄,摔倒了,脸朝下,不偏不倚,正好,摔倒一个大牛蹄子踩出的泥坑里。坑里满满当当积满了雨水,人就淹死了。也可能是冻死的,谁管呢。”
“噢,挺惨的。对不起,你节哀。”
“啥对不起啊。节哀?人常说,要对死者表现得宽容大度。可是,你想听真话吗?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算他不能再害人了,早死早投胎。啊,不对,这种人,就不该来到人世间,作坏作恶。你说当年他爹,怎么不把他射墙上,或者厕所里,阴沟里呢?!”
“啊,咱不说孩子他爸了。顺便问下,她叔叔叫什么名字?”
“张红卫,在京华做大生意。我们一家人都感激他。闺女在京华读书工作,在周末,经常去看望他。”
“你有他的地址和电话吗?”
“有的,大恩人啊。村里有很多人都投奔他,在他工地打工,混口饭吃。据说,他在京华有好多房子,在苹果园小区也有一套房子。这是他的电话。”
摩丝在心里“啊”的一声叫出来,在本子上记下来。
“达则兼济天下,成功不忘回报故乡,令人佩服。顺便问一下,在这里,你听说过钱三这个人吗?”
“小三啊,当然知道。钱麻子家的小子。开始投奔他张叔叔,后来嫌工地活累,赚钱不多,经海琳介绍,就去了她单位上班。”
“钱三是做什么工作的?”
“钱麻子以前是村里的电工。钱三初中后,就没读书,一直跟着麻子干活。至于后来,到了京华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摩丝心里又是一惊,在本子上记下“钱三,电工,张海琳”的字样,并且在这几个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道。
之后,他们又闲聊几句,摩丝就要告辞。张母极力挽留他们,说吃了午饭再走,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他们说案情紧急,要马上向上级汇报,又是无数挽留、推脱,他们终于和张妈说声再见,离开民宿,驱车赶回保定。
在保定一家小饭馆,小周请摩丝吃了一碗面,然后,将她送到保定站,就告辞走了。
摩丝在候车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乘坐下午五点半的动车,回到京华。
走出京华西站,摩丝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事务所。她和福二已经约好,晚上在所里见面。
摩丝心里很是兴奋,一是因为易水这一趟行程,获得了重要线索,而是感觉好久没有见到福二了,很是期待、想念。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原创小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