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逃离(上)
01
说到翠花,就不得不说翠花的女儿——阿兰。
算起来阿兰今年也已经18岁,按理说这个年纪在佥村正是最风光的时候,媒人会踏破你的门槛,大把的小伙子等着你垂青。
可是这些阿兰都没有,她失踪了!
没错,她跟她的母亲一样,在佥村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齐三嫂门前的梧桐树下,人们拉呱闲扯时,每每说起阿兰,都要先把翠花骂一顿,然后再说一句:“阿兰这小蹄子,不愧是翠花的闺女,娘俩儿都不知好歹,自己不好好过日子就算咧,还把自家男人给坑咧!”
然后就会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咧!你说女人生下来,不就是给男人生娃,传香火的么。连个带把儿的都生不出来,男人揍几下就合该受着,还有脸跑咧。”
周围人就会说:“是咧是咧,这种婆娘,就是欠收拾。”
……
02
佥村人们的议论,阿兰已经听不到了,她已经抱着刚刚一岁的闺女,逃离了那个充满酒气、烟雾与痛苦的所谓的家。刚刚离开时,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着要逃离,要离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其实她早就开始准备逃跑,并悄悄做着准备,但一直都不露声色,那个整日里醉熏熏的男人,从未将她们娘俩儿放在眼里,又怎么能注意到阿兰的变化呢。阿兰一点儿一点儿地攒着逃跑需要的钱,在那个男人再一次出去喝酒时,抱着闺女,带着几件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等他回到家里,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锅灶。
阿兰可以想象,那个男人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他一定会到佥村,去找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爸爸跟继母算账,还有爷爷,那个永远看自己不顺眼的爷爷。想到这里,阿兰竟有些莫名地欢喜,她真想看看那是怎样的场景,这些人将会怎样互相指责、谩骂、推卸责任,直至最后扭打成一团,肯定是非常精彩吧。可惜,这些她都无法看到。
03
阿兰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她边走边向人打听,好不容易来到县城汽车站,售票员机械的询问她买去哪里的票,她的回答让售票员那刻板的脸,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她趴在桌前哈哈大笑,几乎不能自抑。
阿兰说:“俺买去大城市的票。”
阿兰望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售票员不明所以,难道不对么,佥村里那些去外面打工的男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呀。他们都说,大城市里有多好,有多先进,那大城市不就是一个地方么?
售票员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脸涨得通红,看在阿兰让她心情不错的份上,她好心地说:“咱长途汽车去的地方都是大城市,但你得有个具体的城市名啊,不然怎么给你出票哦。”
阿兰恍然大悟,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正在她不知所措时,正好有一辆长途车进入汽车站。她指着汽车上那两个字说:“俺就去那!”。
阿兰买了票,坐上长途车,将要去向哪里,她也不知道,但她却兴奋异常。
远了,离佥村越远,她的心里就越踏实,人都说故土难离,可是她却恨不得离家越远越好,远到那些人永远找不到她,远到天涯海角。
04
阿兰望着快速向后倒退的一座座房屋,在心里说了一声:“永别了,佥村。”
她忽然理解十年前,妈妈为什么那么决然地离开,恐怕她也是害怕,如果再不离开,会被爸爸打死吧,就像她现在选择逃离一样。其实她早就谅解了她,奶奶去世前已经告诉了自己,虽然谅解,但还是无法不恨,恨她为什么不带自己一块儿离开,让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冰冷的家里独自挣扎。
想到这里,阿兰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滴嗒嗒往下淌,打在闺女熟睡的小脸上,让她不舒服地咧了咧嘴。翠花连忙止住泪水,把她的小脸擦干净。
紧紧抱着闺女那小小的身子,阿兰的思绪随着汽车的颠簸,一点点飘远,飘回到妈妈刚刚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阿兰放学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一片狼籍,爸爸倚在门框上,狠狠抽着烟,抽了几口就使劲扔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咒骂:“这个死婆娘,居然敢逃跑,看俺把她找回来,不打断她的狗腿!”。
爷爷则坐在他的专属椅子上,拍得那张破桌子晃了几下:“俺早就说过,这个婆娘不能要,你小子当年鬼迷了心窃非得娶她!还有你个死老婆子,你竟敢背着俺,偷俺的钱,给她交住院费!俺看你是不想活咧!”。
阿兰看到,奶奶身上的衣服零乱不堪,跪坐在一旁瑟瑟发抖,双后无力地低垂着。她不敢直视爷爷,头埋得很低,让阿兰看不到她脸上的情况。她小声嗫嚅着:“孩儿他爹,俺错咧,俺以后再也不敢咧。”
05
阿兰快步跑到奶奶跟前,蹲下身,仰起小脸,想看看奶奶怎么样了,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奶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肌肤,眼睛肿胀,嘴角还往外渗着血。她心疼地眼泪哗哗往下落,边哭边用小手轻轻抚摸奶奶的伤痕:“奶奶,疼不疼?”
奶奶刚想说话,却痛得扯了扯嘴角说不出来,她只好轻轻摇了摇头,用力抬起手摸着阿兰的头,把她搂进怀里,心疼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阿兰想挣脱奶奶的怀抱,她想叫爸爸赶紧送奶奶去医院,可是又怕自己的动作碰疼奶奶,只好在奶奶的怀里哭喊:“爷爷,爸爸,求你们,快送奶奶去医院吧!奶奶受伤了,好疼!”。
爷爷哼了一声,不理会阿兰,爸爸再次把刚抽了几口的烟扔在地上:“小蹄子,你还有脸喊,啊?你妈都跑咧不要你咧!你奶奶活该,谁让她给你妈送钱咧,她不送钱,你妈能跑?”。
幼小的阿兰并不明白,妈妈跑了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奶奶身上受伤了,唯一疼爱她的奶奶伤得好重,需要送到医院,可是任凭她怎么哀求,爷爷跟爸爸都不理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骂够了,爷爷让爸爸到舅舅家去要人,自己却躺到床上休息,丝毫不管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奶奶。
整个屋里只剩下阿兰的呜咽,与奶奶痛苦的呻吟,祖孙两个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阿兰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是那么的阴冷,冷意渗入到骨头里,森森泛着寒意。
回想到这里,阿兰已泪流满面,如今奶奶已经去了,再也不用忍受来自爷爷的毒打与辱骂,只剩下她一人在这世间受苦,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生命。
究竟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她也不知道。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3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