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也许日餐给很多人的印象是无味的吧。
重在选料、刀工跟视觉,味觉上,日本更讲究“食物本来的味道”,所以调味品加得斟酌了再斟酌,上好的调料都写着“能把鱿鱼的香氛烘托得恰到好处”之类的等等说明,含义是“绝不喧宾夺主”。许多人初到日本,被这种“无味”感折磨,甚至会误会“其实日本的厨师也是会加工几下的”,白白浪费了人大厨的良苦用心。打个比方,说日餐师傅“也是加工了几下的”,就有点像一个姑娘花了两个小时煞费苦心化了个裸妆(对于她来讲,大浓妆只需半小时,为了“心机”才化裸妆),观者却说:嗯,她也是化了两笔的。
但如果你误会整个日餐都打自(寡)然(淡)牌,那也错了,日本的甜食走的完全是浓厚奢侈路线。
蛋糕、点心、甜甜圈,跟原产地比起来,日式的特点是精细。比如奶酪蛋糕,日式的一块要小很多,比德国的一半都不到。但这一小块就像用纱布细细的滤过了一样,鹅黄色,臑臑糯糯吹弹可破,每一个气泡都排列有序,第一口吃下去,瞬间融化,由舌尖开始,那种被宠爱的、甜蜜的、幸福的感觉,就由嘴巴慢慢滑落进胃里,象小时候的童话世界,粉粉嫩嫩的,一点杂质都没有。奶酪蓬松在蛋糕里,不只是奶香,还额外带一点点若隐若现的酸,那是陈酿才有的味道。如果你的味蕾习惯了日本的精致,再去欧洲,就会下意识的撇撇嘴,差点漏出一句:粗糙。
辣
给我印象深刻的辣有两种,不,绝没有四川。
一个是韩餐。韩餐是辣的,但是并不单单只有辣,辣里掺着酸、甜、咸。川辣大概在辣之外是咸香吧,重重的油,在我的味蕾里是被挑剔为腻的那一类。韩餐的辣,是少油的——辣白菜是韩餐的不二代表。关于辣白菜,真的是有好多故事可讲。我的一个学长,毕业后要回韩国,就把他家的冰箱送给研究室,结果一个空空的擦洗得干净剔透的冰箱,竟然泛着浓浓的辣白菜味——所以韩国人总说无辣白菜不欢,所言不虚,以至于在韩国还能买到辣白菜味的巧克力,真是爱它就把它到处放。
韩餐是吃不腻的,这个民族在吃上的用心不只体现在韩剧里。在首尔,随便进哪家小馆子,都能吃到满足。韩国的小馆子没有日本的精致,但是仔细看去其实也是干净的,只是没有日本那种“刚健的清洁感”。我个人呢,是觉得,吃食方面,还是不要那么干净,总要留着一丝烟(xun)火(liao)气,才有食欲。然后胖胖的韩国阿姨,和暖但是不容分说的端上来一堆小菜,我常常腹诽,按照我这个胃口,这些足够吃饱,阿姨,如果我不点餐了你会不会打我啊?
法国的奶酪有多少种,韩国的辣酱就有多少种——用来拌饭的,用来煮汤的,用来渍菜的,名目繁多不胜枚举。仁川空港有一个展位叫酱缸里的韩国(遥相呼应我们舌尖上的中国),看得人饶有兴味。
那次逛街走得好累,随便进了一家“打杆儿比”店,一个大而圆的平锅巍巍矗立,店家除了照例给我发了一杯怪异的茶(在韩国可以喝到麦茶、玉米须茶神马的)、一双金属筷、一打小菜之外,还给我发了围裙。然后依次在那口平锅上摊开了大蒜、鸡肉、年糕条、蔬菜...和一大坨的辣酱。油呢,就是由鸡肉里慢慢渗出来的那些,再无外加。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很难界定这是烤呢还是炒呢。过了一小会,鸡肉发出吱吱响的气泡来,裹着红,靠近着元葱。幸福也慢慢在我心里煮沸开来,口水,星星眼,期待,狂喜。阿姨过来帮我翻炒,一字一顿的跟我聊天,可是我听懂的还是少——阿姨渐渐放弃跟我交流,但是象任何一个妈妈那样,笑眯眯的看着我着急等吃的猴样子。
热热的吃到嘴巴里,肉香四溢,以辣为主,但又不过辣,鸡肉嫩得发甜,元葱熟了,辣的冲早已飘散在空气里,吃下去也是甜的,辣酱里有淡淡的醋的酸跟渍菜时发酵的酸,当然还有酱的咸。酸甜咸辣,各自撒野,最终达成一种轻灵的平衡,再佐以大蒜,真是人间的味道。跟这个比起来,日餐是仙。
其实,礼失求诸野,从日韩的饮食当中,我们或可瞥见自家老祖宗们过着的幸福生活,可惜,传到我们这一时代,灭绝了,而已。
附赠:著名的参鸡汤
比宾巴
另一种辣是泰餐。
冬阴功?这个名字好惹我联想——这样惹人联想的译词也不是很多,翡冷翠应该算一个——就是人家本来是音译,字面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可是偏偏用了几个好玩的汉字串在一起,就好像有了意思。后来真听泰国人说起这个汤,我怎么觉得发音像冬阳功,一下子就没了那种邪魅。
跟韩餐的辣比起来,泰餐的特点是折耳根的味道。折耳根又叫鱼腥草,第一次吃实在是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好这口——对于汉族人来说,鱼腥味在做鱼的时候都要去掉,要么用姜,要么用醋,要么用什么当地的土而有效的办法。但是偏有人吃不到鱼肉还要偷那鱼腥——一种干巴巴柴火一样难嚼的植物,或者凉拌,或者煮到汤里,图的什么呢?
但是这个东西上瘾,中蛊了一样的吃了一次想下次。甜味大概是舌尖敏感,酸在舌的两侧,苦在舌根。不知道是不是冬阴功汤也酸,你将舌头打一个卷,想滚一滚它,好在舌尖上好好玩味,鱼腥味却单只钻进舌两侧,随着酸味上升到鼻子里,呛呛的。味道上来,汤下去,胃袋被它烫一下,很刺激,象辣妹子那样,娇俏厉害,刚烈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