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泛着智慧的冷光。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张爱玲
你还活着,其次是你还自由着。
活着是很好理解的,人就那么一口气在,你就是鲜活之物,就还心生希冀和未来。但,自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状态呢?
我们常常会听到现实中的人埋怨着:“唉,真不自由!”这里的自由或许很简单,就是一时的胸口堵塞,没有顺了自己的心意,有些人事让人觉得不畅快或短暂的淤塞中,习惯性的感觉而已。这是一种心灵的不自由,无关乎人身问题。
当然,如果演变成人身自由的束缚,那么,这里的自由就要另类地看了。一个人失去最起码的出行、交往、学习等日常生活秩序,如果这人生活在当下,那么大多数时候应该是一种被管制的状态,多为监狱囚徒,或一些特殊情形。超越了法律允许范围的控制人身自由,铁定是违法犯罪行为,不容争辩的事实。
张爱玲被囚禁了。这种囚禁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非法的。囚禁的人都是违法者。但,这个违法者是谁?张廷重。张爱玲的亲生父亲。
限制自己女儿的人身自由,在张廷重看来,或许根本没有考虑到法律的范畴,只要人活着,没有谁会管到这庭院深深的大宅子来。那个一切都乱哄哄的年代里,死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当然张爱玲的身份不一样,毕竟家族庞大错综,父母前后二家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她岂能轻易“去”了。
几重守卫,没有能靠近被关在屋子里的张爱玲,弟弟张子静也无法探望。房间有锁,有人把守,大门有锁,有人时时看着。如果要想逃出去,那么,还得经过大房子里许多通道,即使不是有专人看着,这也是人群集中的地方,根本逃不出家人和佣人的视线。但是张爱玲义无反顾地想到了跑,想到了离开这个黑窟窿。
这个已经不是自己“家”的牢狱,她是定了心,一定要离开。
试图过几次,都很理所当然地被严密布防的阵势请了回去,张爱玲便另想法子,将逃跑的心思收拢佯装起来,而悄悄地作一些身体的准备工作。
如果要想离开这里,必须要有一个好精神,一个好身体。逃跑难免碰撞或其他,总之强壮起来是百益而无一害。每天清晨,张爱玲便在有限的空间里,展开了自我训练。狭小的屋子不可能开展跑跳等剧烈运动,而且也不敢让其他人知晓,于是选择了缓和的健身操来练习,这也是一种固本护原的较好的保持方法。
在无望的日子里,张爱玲想些什么,还会做些什么?
一个人在最低落、最混乱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到,起先的恨无由,天空是灰色的,房子是灰色的,铅笔是灰色的,灰色下许多图案拼凑的过去时光,如一幕幕剪影,黑白胶卷放像。张爱玲一生都喜好电影,电影是她生命里的最大乐子之一。她对于电影的爱,源于自己的母亲黄逸梵,黄逸梵这位新式女性最爱的也是这个。于是,每次有好电影,或者新电影,黄逸梵就会带了孩子一起去,但也是只有张爱玲有这份幸运,弟弟张子静是少些的,可见黄逸梵对张爱玲的爱。有一次,张爱玲为了看一部新电影,竟然突发地要从在几百里外的后母孙用蕃亲戚家赶回上海。迫不得已,弟弟便陪她坐火车回去满足了这渴求,一看便是两场。张爱玲对电影的痴迷可见一斑。张爱玲的写作,张爱玲式的思维,有时觉得她一直是在以一部电影似的舒展镜头延伸,所以才有无处不精彩的与他人的不同和区别。这段终身难忘的日子,也是张爱玲沉淀后的一种安静,她的许多思想由此产生,过去不再来,未来才是真正要去的地方,走什么路,她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和自己的人生方向。
可是,当她逐渐弄清晰这些后,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她的命。
说病倒就病倒。到了今天,痢疾不是一个大病,只要抗生素尽快地用上了,见效很快的。在民国时代医学并没那么发达,最重要的是知道了此事的张廷重给予的态度和措施,他竟然不予理睬,俨然的自生自灭的做法。何干着急,非常着急,而男主人是张廷重,他说话作数,她如何能改变这个行径,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痛苦、越来越虚弱的张爱玲。
但是,如果出了命案,何干有责任没,张廷重有责任没?如果要说张爱玲因故一不小心“去”了,谁也脱不了干系,何干首当其冲,没见过替罪羊吗?这样的事多了去了。看见这样严重事情可能会发生,何干于是寻了一个孙用蕃不在场的情形下,如实禀告了张廷重。
表明如果张廷重再不采取挽救措施,出了事她不负任何责任。何干是张家祖辈留下的老女佣,说话分量不一般。张廷重这下子才急了,生怕张爱玲不小心就这么撒手了,他会背上“恶父害死女儿的坏名声”,传扬出去,不是面子的问题,是做人都没得做了。谋害自己的女儿,吃官司,牢狱之灾,受人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