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结婚了,在三十出头的正当龄。作为近亲,我也被邀请参加他的婚礼。母亲和我商量送多少红包,我说都可以,只要她老人家觉得合适。
我妈和表弟的母亲是亲姊妹,应属于同一家族成员,虽然平日里曾多有隔阂,没大往来,但婚礼毕竟是面上的事儿。至于我,更没有私人的联系,去参加也主要是看着母亲的面子,所以一切悉听尊便,如果没有更重要的事情,配合一下还是可以的。
之所以说配合,是因为在我看来,婚礼是一件恶俗的事情。每次参加,感觉到的不是圣神和庄严,而是充斥着千篇一律的仪式,铺张的排场,浪费的筵席。
化妆,排练,走场,拍照,要有司仪串讲,最好风趣幽默,再找个有头有脸的证婚人祝词。新娘挽着自己父亲的胳膊缓步走向T台,被交接到新郎手中,仿佛一件器物,如今易了新主。
为了让这件器物看起来更香艳动人,需要一套套地更换礼服。为了这一天的光鲜,婚礼前两周就要开始补水,护肤,做头发,磨脚,亦或更早就要开始节食减肥,跑步健身,只为了在这个终身难忘的大日子里留下美美的照片和视频,不管日后有无心情翻出来观看,就如那些装帧精美,华而不实的婚纱照。
每次出席这样的场合,我都有一种强烈的面具感,假装客套,假装微笑,假装祝福。那些动人的真情和朴拙,被华丽的场面和精心的彩排掩饰住,一如新娘的厚厚的妆容,让人窥不真切。
不知当未来的婆婆把新媳妇夸成温良乖巧,知书达理的美人儿的时候,有没有担心过将来可能爆发的婆媳矛盾?也不知当新人互换戒指试图套牢对方,发誓终身相守的时候,有没有暗忖过未来可能的出轨,背叛甚至离婚?
反正当下的这一刻,每个人都只活在花好月圆的时分,忘记过去不思未来,使劲地夸赞使劲地祝福,仿佛要把攒了几辈子的好词好句全用上。这些祝词就像那一道道被端上宴席的大鱼大肉,与其说是为了果宾客之腹,不如说更为彰显主人的面子。不知新郎新娘的耳朵是否像宾客们的胃肠道一样,感觉不胜负担,弃之可惜又食之腻味。
因为假,所以需要如此用力,同样是因为假,所以需要众人的见证。
于是灯光通明的宴会厅里,一对新人挂着僵硬的笑颜穿梭于宾朋之间,在推杯换盏声中接受着或熟悉或陌生之人的祝福,无非是些安家立业,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陈词滥调,说的人和听的人一起心知肚明地配合演绎着这场虚情假意的滑稽戏。
除了孩童们,他们把婚宴当做嬉闹玩耍的游乐场,可以唱歌拿奖品,还可以分蛋糕吃喜糖,他们是真正的享受者。大人们则各自内心盘算着要见的人,要说的话,要打包的菜,要赶回去的时间,还有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只等帷幕落下,好戏散场,各回各家。太阳照常升起,世界又多了一对无辜且无知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