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和着普通话和粤语轮流播放的语音提醒以及我座位前面两个女人的闲聊声,还有我刚刚流过鼻血的鼻子的刺痛感,一起散落在这条红色的马路的这辆公交车上。是的,这条马路是红色的,因为车辆的车头灯是红色的,旁边商铺的招牌也是红色的。
因为等待交通信号灯而排成三列的汽车像前往地狱的游行队伍,身上嵌着的红色似乎在告诉我它们的罪不可赦。两旁的绿化树很矮,只有两层楼高,它们在一片不可躲避的红色中痛苦地张牙舞爪,寻求它寻觅的宁静安逸的黑暗,它渴望黑暗就像这无月的暗蓝色天空渴求的金黄色的星星一样。
黑夜拼命想要取代这红色的闹市,可是红色太强大了,黑夜只能够投降,就像邪不胜正一样。
借完书出来的我走到图书馆旁边的一座庙旁。黑夜似乎只有在这里才占据一点点优势了。一颗矮小的榕树在庙的右边,美得就像楚人的斜发髻。庙的门口沉浸在浅浅的黑夜之中,只有金色的字在牌匾上反射出不远处繁华闹市的火星。它很安静,这座庙很安静,这似乎是为数不多的安宁地方给人留下的唯一印象,它乖巧得像一个沉睡的婴儿,不过这婴儿的肚子发着白光,看来黑夜只能悄悄地笼罩在这婴儿的身上却不能安抚它病了的肚子。
看着看着,我仿佛听见了这婴儿的外衣发出一声叹息便渐渐变得淡薄,它在告诉我,这件外衣在向我耳语。它很痛苦,它告诉我;它找不到安身之所了,它告诉我;它说它快要被光明吞没了,它告诉我。我看见它在流泪,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它过去能够翱翔,现在它就像人思念不存在的断了的手一样思念着自己的翅膀。它再也不能翱翔了。
门口的两只被雨水浇得有些变形的石狮子在相互对望,它们连眼眶的轮廓也快看不见了,但是我清楚地看见,它们也在哭泣,它们在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