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生活」第四章悲剧:柳如春

C 柳如春

我从小姨那里收到了二十万元,这笔对我而言的巨款,仿佛意味着是一个悲凉的结局。那么,我真正成为了一个孤儿,一个只有与这些钱相依为命的孤独的女孩。

只有想起林可斌,我的心底才涌起了一丝温暖。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爱。是母亲曾经对父亲那种刻骨铭心,甚至可以付出生命的那种爱。我只觉得那是一种依赖,对我也是至高无上的幸福。有时候我穿梭在春江这座城市中,感觉自己只是这浮华中的一缕尘埃。在飘忽中陷入更深的迷惘,不知该何去何从?朦胧中,我看见了一张稚气的娃娃脸,一笑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他的眼神忽而凌厉忽而温柔,忽而忧愁忽而缱绻。他是我的朋友,兄弟,是我在这城市中唯一的亲人。

我把存折交到了他的手里。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保证能赚钱吗?”林可斌搂住我的肩,“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你要相信我,就像相信你自己。”

我点点头,但还是有种不安,像深夜里的猫的爪子,牢牢攫住了我。

林可斌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我希望你能住上自己的大房子,开上自己的车子,以后还有自己的公司和事业,你想想这是件多风光的事!你比那些土生土长的春江女孩过得还要好,还要出人头地,这不是你苦苦梦想的事吗?我来做你的投资人,垫脚石,我会让你开心,让你整天合不拢嘴,让你成为至高无上的女王,只因为我爱你!”

一番天花乱坠的话。我却无动于衷,没有丝毫的沉醉。林可斌很少说“我爱你”这类的话,听得出他特别开心。而我听来依然非常别扭。似乎他不说那样肉麻的表白,才更像真实的他。不过,这个夜晚也算是我最快乐的一晚。林可斌带我去豪华的饭店吃饭,点了我最爱吃的椒盐虾,还一个个亲手剥给我吃。吃完好带我又去太平洋百货购物,给我买了几身漂亮时髦的衣裳,都是我曾经痴痴地看了很多遍梦寐以求的。那些吊牌上的价格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天文数字一样,而现在,林可斌让我成为了那一刻公主,旋转在绚烂灯光下的明艳与妩媚,也许就在那短短的一瞬。如同灰姑娘一般,过了午夜十二点,也许眼前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化为虚无。没有王子和华服,只有褴褛的衣裳,和脏得让人要吐出来的面包屑儿。

时光似乎走得很慢。在我的唇齿之间,在我的发际之间,在我若有若无的彷徨之间。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林可斌来我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张娃娃脸变得成熟而阴冷,尤其是他新蓄的小胡子,引起了我极大的反感。我终于还是问了他,“你的股票炒得到底怎么样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如同坠入深渊。情不自禁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要抓出血来。我说,“你说呀说呀!”他始终不说,眼珠子在剧烈地放光之后,就迅速地黯淡了下去。睫毛像广袤的草原上的淤泥,污秽了我的双眸。

“那二十万,全亏了!”

“你说什么?!”

我脑子“嗡”的一声,把他撕扯得更厉害,想穷尽全身的气力,把他撕得粉碎。“你这个骗子,王八蛋!”随着我的骂声,他也动怒了,一把把我恶狠狠地推在地上,说,“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说我是骗子,你以前吃的用的都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我给你的?!”

我像堆可怜的垃圾般落在地板上,浑身上下生疼生疼的。想到我父母留给我全部的家当就这样被我毁于一旦,我禁不住泪流满面。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存是如此艰难,眼前这个曾经可爱的男孩,此刻竟是那么陌生而可怕。我又想到了先前的郭皑皑,为什么我会如此的不自重,如此轻易地把自己一次次地交付给这样的人?我想不明白。我输掉了我的爱情和青春,也输掉了我的尊严和人格,我那二十万是我父母的血汗,他们就是在天上,也不会原谅我的!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灯光下我手臂上的伤痕还触目惊心,而那个前些日子还温文尔雅信誓旦旦的男孩,早已经荡然无存。此时的他,非但没有一句歉疚一句安慰,就连人影,也如烟般消失无踪。等我清醒过来之后,我打了他很多电话,没别的原因,就是想知道我的二十万到底去哪里了?难道就是这样轻易地就打水漂了?难道从此以后,我就将孤苦伶仃地在这人世间漂泊?!

心中无比的酸楚,化为了无比的仇恨。我恨极了林可斌!恨透了林可斌!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完全掏空,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我的心头在涌出殷殷的血,我的眼泪已经流干。我知道这世上谁也救不了我,除了我自己。我冷静下来之后,擦干了泪水。一个人站在那里,发起呆来。

我在思考,下一步路该怎么走。如果那二十万真如林可斌所说,在股市上做亏了,那么这段时间他也不会来这里了。为了摆脱这场梦魇,我要尽快住到学生宿舍去。让一切从零开始。除了上课,我必须还要再去打一份工,否则我的学习和生活都将维持不下去。当然我更要盯紧林可斌。这二十万不是小数目,说什么我也要让他还出来,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本来不想逼他。但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又有谁来关心我,同情我?

世态炎凉。我算是彻底领教了。

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迅速地搬到了学生公寓。因为也要交租金,我找到了郭皑皑,问他借钱。郭皑皑像是知道了我的事儿,竟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说,“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肩,一副很义气的样子。我鼻子一酸,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我说,“林可斌他拿了我的钱去炒股,他是个大骗子!就是这样的男人,你介绍给我的坏蛋!”郭皑皑说,“春春,这话就不好听了。你和林可斌好,是你们自己的事儿,我可没有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强迫你!后来林可斌问你借钱,这事其实我也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真的好心帮你,也是帮他自己,怎么料想会栽了呢?而且载得那么惨?谁都不想这样的。”我气呼呼地说,“你倒好,还在旁边说不痛不痒的话。二十万哪!如果你没了二十万,我保准你比我还要跳三跳呢!”

郭皑皑说,“我能帮你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告诉我林可斌的去处,我要去找他!”

“你找到他有用吗?他现在还不出你的钱。他现在的日子就像是过街的老鼠一样,很难受的。”

“我不管!你们都是春江人,都在这个城市中有家,有亲人。而我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我现在连生活都有问题了,我只是想把我应得的拿回来!” 

“我倒是有个主意。”郭皑皑灵机一动。

“ 什么意思?”我不知郭皑皑葫芦里卖的药是什么。

“你可以找他老爸啊。你知道的,他老爸是市里赫赫有名大权在握的教育局长。他老爸有的是钱,二十万对他来说还不是小case?你找他老爸要,脸皮厚点,盯得紧点,一定没问题的。”

“我怎么联系他?人家是大局长,能见我吗?”

“我有他老爸的手机。至于后来的事情,就只能你自己去做了。”

拿着郭皑皑提供给我的林可斌父亲的手机,我依然惴惴不安。“千万别说是我给的!”郭皑皑不断地提醒我。

我点点头,心里依然没底儿。


第二天傍晚,我在市教育局局长的办公室里,见到了林可斌的父亲林焕。

昨晚郭皑皑一给我电话,我就给林局长发了短信。我说是林可斌的朋友,有事找他。他并没有回复。我想把二十万的事情在短信里说的,又怕他是怀疑我根本在信口雌黄。所以第二天傍晚,我直接到了教育局。门口的保安说林局长在开会。我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傍晚了,门卫终于对我说,你可以上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了这个大的官员的办公室。感觉好像也没有富丽堂皇的摆设,只是有点附庸风雅的清淡。桌上有很多的书籍,各种各样的,后面还有一排古色古香的书橱,窗台上还有一支清雅脱俗的兰花,正慵懒地绽放着。林焕走过来,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五官很深邃如同雕刻的一般。只是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看来这段时间并没有睡好。不过,他长得和林可斌可不太像,唯一相像的可能就是眉宇间的那份神情。都有点桀骜不驯,有点与生俱来的高傲。他说,“你是斌斌的朋友,为什么要来找我?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斌斌谈?”

“我找不到他。如果我找到他,就不会来找您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直奔话题,脸上看起来是客套的亲切。想必他接待任何一位来访者,露出都是如此的神情。

“我不想来找您,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是个春江女孩,在春江无依无靠的。林可斌是我男朋友,他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您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对他有几个女朋友不感兴趣。”林焕皱起了眉头,明显的有了厌烦之意。

“他前段时间说要炒股,问我借钱。而且说保证可以赚钱,结果我就把我家里人给我的所有的钱都借给他了。有二十万!我对他是百分百的信任,却没想到他…….他说把我钱都亏了,就杳无音讯,直到现在,我都找不到他!我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找到您的…….” 

“荒唐!“林焕已经脸色铁青,拍案而已,把我吓地簌簌发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竟然问你借了二十万? !这是真的?!”

“你可以问你的儿子,这是不是千真万确的!”

“我….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林焕一遍遍地打,可是林可斌的电话,始终不再服务区。

“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局长,你要相信我呀!如果是假的,我怎么今天会一个人冒冒失失地闯到教育局来呢!您看我,是不是这样的人吗?”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林焕端详了我一下,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去做讹诈的事情。我现在联系不到他。等我联系到他,把事实搞清楚后,我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你现在可以走了。你的手机号…….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柳如春。在商学院中文系念大三。我昨天给您发过短信。”

“我知道了,我会和你联系的。”他再次长吁短叹,还有掩饰不住的愤怒和羞愧,“这个逆子!我抓到了绝不会轻饶他!”

从教育局出来,我这些日子来伤痛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些。我开始每天看着手机,等待着林焕的消息能够及时地传过来。那样,我的二十万也能重新回到我的手中,而我也可以用这笔钱认认真真地做点事情。经历了两任男朋友,我已经像那些世事的女人那般,对感情失去了兴趣。曾经苦苦追寻的可以依赖的爱,转瞬间都成为了一场梦靥。也许爱情真的是最最不可靠的东西。它的美丽如此短暂,像烟火般燃烧,还要灼伤了自己。因为爱情,我们要付出太多,不是金钱,还有生命。我又想起了我九泉之下的母亲,想起了她的爱。她的爱已如此惨烈和伤痛收场,难道我还不能看到吗? 如今我已经伤痕累累了,我惟有放下,再放下,我才能获得重生。

那是母亲用她的血泪告诉我的。为什么,我到今天才明白?

那年冬天。是母亲生命里最冷的冬天,也是最后一个冬天。

他们之间总是在爆发一些争吵。因为父亲太关注我了,关注这个小小的柔弱的女儿,母亲就开始吃醋,开始大发雷霆。她说,“我不要你的爱和我的孩子分享,我要你的全部。”父亲说,“全部是不可能的,现在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还在春江,这份亲情,这份血缘是割不断的。”母亲说,“我不管,我就要你的全部。如果你爱我们的女儿我尚且能承受,如果你去爱别人的女儿,我就会难过和伤心!”葛志成说,“你不要不讲道理好不好?怎么是别人的女儿,那个女孩也是我的女儿,我关心她又有什么多,错了?你说呀!”

父亲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声嘶力竭。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满脸凶相。

母亲一下子惊呆了。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葛志成一直是温文儒雅的,但现在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提到他的那个春江的女儿,他就那么来气动怒,甚至都不会像从前那样,用甜言蜜语哄她了?母亲疑窦丛生,难道他又对先前的家庭有了留恋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所有的付出,这些年所有的爱,不都付之东流了吗?如果葛志成只是利用她来发家致富,只是把她当作人生事业的跳板,那么她的人生,究竟还有何意义所在?!母亲想着想着,越来越心酸,就禁不住嚎啕大哭,她说,“葛志成你讲不讲道理?这些年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可能有今天?好,现在你翅膀硬了,有钱了,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为所欲为了吗?告诉你,没门!你只要和我在一起,你一切还是得听我的,你说过,你是我温顺的小猫,永远宠着我的小猫,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但是小猫一定要做一辈子吗?”父亲竟然开始狞笑,“你那些提醒我的话,我已经听够了,听腻了!我告诉你,这种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也是男人,我也有我的自尊和人格,如果你再不尊重我,那么好,我们离婚,我们分道扬镳好了!”

“你说什么?你竟然还敢说离婚?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不尊重你我给你钱,给你公司? 你不要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母亲一边忿忿地骂着,一边义愤填膺,冲上去就狠狠地打了父亲两记响亮的耳光。

父亲捂住火辣辣的脸,神色更加阴沉。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决绝的心。他说,“都说苏北女人太跋扈,今天我算是彻底领教了!我已经心灰意冷,对不起,我不再爱你,我也不再需要这个家!你不离婚可以,我从此离开,再也不回来!”

父亲说着从床底下拎出一个大皮箱,夺路而逃。

原来他早有准备。他的离家出走,实质是蓄谋已久。然而母亲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初露端倪?只怪自己太大意了。太相信这个男人了。她没有想到原来温顺的猫一旦惹恼了,会变得比老虎还要凶猛,还要不可理喻。

她已经掌控不了他了。她已经对他无能为力。她对这样的局面感到惶惑,颤栗,而无所适从。她只是不断地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却在不经意之间,触到了那枚坚硬的钻戒。却仿佛有烈焰在灼烧,一直蔓延着,那疯狂的火苗,灼痛着她的五脏六腑。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大雨滂沱。这样的雨夜,他会去哪里?午夜时分,倔强的母亲终于还是放下架子,一遍遍地打父亲的电话。但是父亲的手机关机了。母亲站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孩子已经随保姆睡着了,只有墙上的老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母亲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风雨迷离,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有无尽的血在涌出来。昔日相亲相爱的恩爱场景历历在目,但现在,恐怕真的已经时过境迁,如此想来,她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天亮了。雨还在下个不停。父亲没有回来。母亲收拾好自己,交代好保姆,就赶到了公司。她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许在公司的门口,就会看到父亲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想如果他能回来,她一定会先向他认错,甚至让她卑躬屈膝都可以,因为她真的爱他,不能没有他。可是她还是失望了。葛志成没有来公司上班,手机也关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母亲下班后还是在公司等。再苦苦等了一个晚上之后,她终于知道 ,父亲去意已决,她为之付出生命和爱的家,已经风雨飘摇。

为了尽最后的努力,母亲想方设法找到了父亲的前妻在春江的电话。她问葛志成在这里吗?父亲的前妻说,你是谁?母亲说,我是他老婆。前妻冷笑一声说,你是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母亲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念女儿回到你这里来了?前妻说,他是想念女儿,也给我们寄钱 ,但是他没有回来。他离开你,一定是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难道你和他结婚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恶人有恶报!

母亲凭白无故地被父亲的前妻骂了一顿。若再平时,心高气傲的母亲怎么能这样任人羞辱?只是这时候,她连和她争执的气力都没有了。唯一的结论,父亲不像是去了前妻那里,而是去了他方。他到底去了哪里?难道他早就有了新的意中人,自己却浑然不觉?母亲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给她这样的惩罚?如果她能少爱那个男人一点就好了,可是她怎么能做得到呢?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父亲依然是音讯杳无。

直到三个月后,他回来了。

回到了原先的那个家中。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憔悴,而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他对母亲的眼神里没有思念的焦渴,只有一份冷漠和淡然。而母亲见到父亲的那一霎那,便像孩子般地欢呼起来。她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她说,“你回来了真好。你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没有你,我觉得快活不下去了!现在你回来了,真的太好太好!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们不要再去纠结过去,好吗?如果我有什么错,我都会改,我全部都改!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会非常幸福!志诚,我们的女儿会叫爸爸了,她也非常想你呢!” 

只是父亲依然无动于衷。他甚至狠狠地推开了母亲。他的脸色如死灰一般,眼睑抬也没抬,那些煽情和眼泪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说,“我们还是离婚吧!我要离开这里,重新生活!”

母亲愕然了。想不到她如此的放下身段,苦苦哀求,父亲还是一意孤行,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她瘫软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听他把下面的话说下去。

父亲先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皮夹,他打开皮夹,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女孩长发飘飘,巧笑嫣然。父亲用手指着母亲,说,“这次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我有了新的女朋友,就是她,春江女孩子!我很爱她!所以这次我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到春江,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至于财产,我也不想多拿你的,我们一人一半!没错,当初我是一穷二白的小子,但至少我为你放弃了我的家庭,然后我一心一意和你一起创业,这些年公司做得那么大,也应该有我一份功劳吧!你只看到自己付出的,我其实也付出了很多 ,你没有看到吗?所以,我拿一半也不算多,是合情合理的,你想想吧!”

母亲一动不动地盯着父亲的手。她没有看到那枚闪亮的戒指,没有看到那颗和她一样的火炬,像昔日的岁月,温暖她的心房。父亲的手上光秃秃的。就像曾经鲜花满地绿树葱茏的森林,而现在,已经在一片大火中成为荒芜。

“你的戒指呢?”母亲的声音细若游丝。

“不知道!”父亲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它去哪里了?”

“你—的---戒指---呢?!”母亲用尽平生的气力喊道。

父亲转过身去,曾经令母亲深深迷恋的背影,现在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你想拿了我的财产去和别的女人逍遥快活?你做梦!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母亲目光凶狠,竭斯底里地吼起来,“你休想从我身边拿走一分钱,除非你和我在一起!你要想离开我,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今生今世都不会答应的!”

“你看看你…….!“父亲转过身来,愤怒让他的脸格外狰狞,”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早就料到你拿钱,拿命来要挟我!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什么吗?我就是不喜欢你太霸道了!你一开始的温柔和体贴到哪里去了?你不给我钱也可以,我还是要走的!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在乎钱吗,你错了!很多事,从来都不是在你的估计之中!本来我今天就是和你做个了断的,我说过了就不能回头!你真的会死吗?你倒是死给我看看呀?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只是吓唬吓唬我罢了!”

“我吓唬你?”母亲气得直跳 ,情急之下,冲到厨房里,就拿了一把剪刀横冲直撞了过来,“你说我是在吓唬你吗?那么今天我就做给你看!我要杀了你!我恨你恨你恨你!要死也是一起死,我不会让我们两个分开的!”

“什么叫要死一起死!真是荒唐!还在吓唬我,对不起,我不奉陪了!” 父亲望着拿了剪刀在挥舞的母亲,还是嗤之以鼻。

两个都以为彼此了解的男人和女人,这一次,却错误地估计了对方。

母亲朝着父亲的背影,有刹那的恍惚和犹豫。也许,往事如呼啸的列车,刺耳的鸣笛。而当她抬起手来,她又看到指间的火焰在熊熊燃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像无边的汪洋,湮没了她。

她刺了过去。这一刀,竟然不偏不倚,就刺向了心脏。

鲜血汩汩地喷涌了出来。父亲只哼了一声,就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母亲愕然了。她跌跌撞撞地站在父亲的尸体前,惊恐地尖叫。“我杀人了!杀人了!”然后,她把剪刀胡乱地刺向自己的身体。她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她已不知疼痛为何物。她扑向那个男人,只为在黄泉路上告诉他,她永远深爱着他,她要和他,永不分离。

她的爱,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生命不再,爱也便香消玉殒。他们生也相依,死也相依。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也是唯一的结局。

她把她沾满鲜血的手,放在深爱的男人的脸庞上。她指间的戒指,却恍若褪去了岁月的尘埃,放射出电闪雷鸣般的光芒。

那夜的雨下得很大。那是我记忆里很长的雨季。我一直在哭。外公外婆也在哭。只是,外公外婆是为了他们的孩子,而我却没有任何理由。我还没有长大,悲剧已经莅临了。孤独成为我今生的宿命。而我的眼泪即使不是在脸上,也是在心底。我从此与泪水相伴,却立志成为了这世上最坚忍的孩子。

我漂泊来了春江。只是想找寻昔日父母相遇的足迹。我相信他们那时的爱最单纯,最干净,最无邪,就像五月的天空,就像翱翔的风筝。我希冀倚靠着这样的爱生活下去。那是我的信念。也在这个孤独的尘世中,属于我的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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