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滑动手机屏幕，满屏的父亲节图文如潮水涌来，才惊觉时光又碾过一个轮回。指尖悬在“父亲节快乐”的热搜上，忽然想起我家的老屋，那里曾住着我生命里最亮的星——我的父亲。

父亲一生勤劳又辛苦，他和母亲一起养育了我们兄妹六人，而且从我记事起，他们先后改建了三次房屋。

我印象最深的是1978年，我6岁那年家里建的那栋老屋。

那时候经济落后，物质条件匮乏。在那样的条件下，建一栋房子真的很不容易！一砖一瓦都得自己准备、制造。

为了建那栋老屋，让我们一家人有较好的安身立命之所，父亲吃了很多苦。

那栋老屋建了一米来高的青砖墙基，上面是在水田里铲的土砖，屋顶盖的弧形的小青瓦。

在水田里铲土砖，我小时候也曾亲眼见过。父辈们首先牵着牛拖着石滚在水田里的打转，待田里的泥土压得紧而严实后，就一个人在后面扶着砖铲，一个人在前面用肩膀拉绑在砖铲前的粗绳子。

那些青砖青瓦是父亲和邻居堂伯父亲手一起在家门口挖窑烧制的。现在想来，那口大大的窑洞，就不知花费了父亲和堂伯父多少心血，手上打了多少血泡，磨起了多少老茧？

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父亲和擅长做砖瓦坯的要好乡邻换工，让他那些乡亲朋友给我们做砖、做瓦，码在那里自然风干。

我们这里属于丘陵地区，基本上没有山，烧窑用的燃料都是父亲在田间地头割的蒿子。

中午生产队收工后，烈日炎炎，父亲要砍好几个田坎的蒿子；晚上生产队收工后，夜幕降临，蚊叮虫咬，父亲又要咬牙坚持砍几个田坎的蒿子。蒿子被烈日烤干后，父亲又利用工余将这些蒿子捆起来，一担一担地挑到家门口挖的土窑旁堆起来，慢慢地堆成了小山。

等待砖坯、瓦坯自然风干后，父亲和堂伯父白天黑夜轮流烧窑，窑顶的烟囱上飘着浓浓的黑烟，像飘荡的团团乌云。

待砖瓦烧制好后，又要和乡亲们互相换工建房子。那时候建房子请工无需花钱，也没有钱花，父辈们都是在出集体工的同时，抽空相互帮忙建房子。

后来我才慢慢懂得，我家那栋青砖底、土砖墙、盖着小青瓦的老屋，那一砖一瓦都嵌着父亲的体温。

在我们小时候那缺衣少食的年代，父亲总是想尽千方百计丰富我们的菜碗。

在生产队搞集体时，父亲经常耕田。他总将一个用绳子缩口子的布袋子挂在犁尾巴上，犁出鳝鱼、泥鳅，父亲就会弯腰随手将它们抓住，放在布袋子里面，收工后带回家让母亲给我们做那时候最可口的美味佳肴。

寒冬腊月，临近过年时，正是农闲的时候。娘家附近最大的湖泊——白泥湖干湖捕鱼，首先渔场集体捕鱼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会敞湖，也就是所有的乡亲们都可以去自由捕鱼了。

这时，忙碌的一年的父亲总是不辞辛劳，不分白天黑夜，不畏严寒，在湖里捕鱼。大量大大小小的鱼腌制晒干，为全家人过年、正腊月待人接客丰富了菜碗。

那时候田野里有很多野鸭，寒冷的下雪天，傍晚时分，父亲总是在雪地上撒上拌了药的稻子，第二天清晨，父亲就会捡回来两蛇皮袋毒死的野鸭，然后烧开水除毛，去除内脏，腌制成腊鸭，成为我们过年时和正腊月里最可口的野味。

老屋的后山曾是桂竹的王国，父亲却用冬天农闲时的空余时间，用锄头改写了版图。竹筋盘根错节，他一锄下去便迸出火星，手掌磨破了就缠上布，血泡破了又结成茧。但他仍然坚持一锄头接一锄头地使劲挖，最后他终于挖遍了那座小山，改种桃树、梨树。

后来桃树、梨树撑开了绿荫，春天的花瓣落在了肩头，夏秋的果子压弯了枝头，我们在树下吃着鲜桃、啃着脆梨，脸上绽放着甜蜜的笑容。父亲看到我们可爱的模样，也舒心地笑了，他那笑容的褶皱里藏着甜甜的滋味。

父亲特别关爱我们。

小时候我们兄妹不管任何时候得了伤风咳嗽，父亲不管有钱没钱，都会第一时间把我们背到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就算赊账也要给我们打针拿药。他说小病不治会拖成大病，而且拖得很难受。

我们小时候，物资条件十分匮乏，我的雨靴总是哥哥、姐姐们轮流穿了一年又一年后，最后轮给我穿的。其时，雨靴的脚底都磨成了光滑的镜面，很容易摔跤。而且雨靴胶皮已老化，不是这里烂一个窟窿，就是那里烂一个窟窿。父亲晚上经常坐在煤油灯下，用胶水给我们补雨靴，用铁丝给我们补雨伞。

上小学时，我们读通宿，如果哪天突然下雨，快放学时，父亲总踩着泥泞，卷着裤腿，走一里多路，赶到学校给我们送伞。

每天晚上，父亲不顾疲惫，总要辅导我们写家庭作业。

我上初高中时，父亲总是骑自行车帮我们送米和水果。特别是我们上高中时，学校离我们家有30多里路，父亲每个月总是在农忙时抽空蹬自行车给我们送米、送水果。

自行车后座的米袋和水果袋，压得车胎吱呀响，他额角的汗滴在车把上，映着太阳光一闪一闪，像他没说出口的期盼。

父亲用血汗给我铺就成路，我最终却没能沿着那条路走到繁花似锦处。高考落榜，使我成为一名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农村妇女，生活过得一地鸡毛，甚至还不如那些没有上过学或者只上过小学的邻里乡亲家的女儿。

对父母，我没有报答我永远也报答不了的养育之恩，更没有成为父亲期待的“光宗耀祖”的模样。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五年了，我经常在午夜梦回时，梦见他那勤劳忙碌的身影和对我的点滴关爱、牵挂、叮咛。

梦醒时分，贴着我脸面的是湿透的枕头。我心里总会惶惑不安，对父亲深深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