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时候得过脑膜炎,因为没有及时治疗,智力发育的有些迟缓,丝毫不影响她干活。梅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的母亲,她母亲是南方人,人长得娇小,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和五大三粗的曹二爷站一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最萌身高差。城里来的不会干农活,也带不好孩子。
梅没有上过学,五六岁就能帮着母亲看孩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她带大的,长大了帮母亲跳水做饭洗衣服。那时候全庄人都吃一口井,井在庄子西头。白二爷经常不在家,家里的水都是梅一个人挑的。梅遗传了他父亲的身高,个子高挑像个男孩。她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劲,永远不知道累。自己家的活干完还帮助别人干。整日嘻嘻哈哈的跟小孩子打闹,玩起来像个疯子,庄里人开玩笑的喊她“疯梅。”
她母亲说她身上就是有股“憨”劲,她也不生气,反而高兴的像个得到家长夸奖的小孩一蹦三尺高。
我从来没见过有谁像她那样开心,好像永远没有烦恼一样。有人说梅傻里傻气的,根本不知道何为烦恼,自然没有烦恼。说这话的人是大我三个月,整天逼着我喊他哥,不喊就扬言要给我一嘴巴子的堂兄楚生。楚生从小喜欢读书,自认为比我懂得多的多。说完就去下河游泳,那时候的雁河水很深,每年都有小孩被淹死。看他走远我赶紧跑回家告状,等我和颠着小脚走路的奶奶回到河边,看不见一点楚生的影子,奶奶的哭腔都被吓出来了。
梅正在自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看蚂蚁上树,听到喊声立马跑过来,二话不说就跳进水里。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只知道楚生是梅救出来的。奶奶说梅是楚生的救命恩人,不准取笑梅傻。那以后楚生跟屁虫一样时常跟在梅身后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叫着,有时候还给梅编故事听,梅爬树给楚生摘青枣,捉知了,也去地里抓蝈蝈。
几年后白二老爷带着家人搬去矿上,成为吃商品粮的人,全家人的脸上都盛开着幸福的笑容。只有梅咧着大嘴哭的稀里哗啦,说舍不得雁回,舍不得庄里的每个人,哭完抹把脸上的泪水,把自己变成一个花脸猫,嘻嘻哈哈的挥手跟雁回告别。谁能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呢?
后来听白家大老爷说梅嫁人了,丈夫是个下井工人,日子过得还不错。雁回人都说梅是傻人有傻福,都替她感到高兴。没想到梅的女儿一岁时,她的丈夫出了意外。婆婆说炉子都不没有了,还要炉渣灰干啥?把她母女撵赶出家门。大家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那么喜欢笑的人为什么命这么苦?
又过几年听说梅生病也走了,消息传来,雁回的人听了无不一阵唏嘘。那个嘻嘻哈哈永远没有烦恼的女孩怎么会走呢?她还那么年轻。
白家大爷庆六十大寿的时候,白二爷带着梅的女儿来送礼,见过的人都说像极了梅小时候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些,更多的是失去双亲的孤苦无依。
几十年过去,我还记得梅年轻时的模样,大大的眼睛,浓黑的眉毛,一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经常被她甩来甩去,还能回想起她嘻嘻哈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