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一进门就听见屋里我母亲跟我小女儿的对话,“看你这脏脚丫”,“我的脚丫怎么就zhang了呢?”,“是脏,不是zhang,这是翘舌。长在东北,但不能像东北人一样平翘舌不分,你得学学你爸爸,在北京一年就学会了北京口音”。我听到这,像起了我小时候,妈妈好像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出生在北京,家里祖祖辈辈都居住在北京,按理说我应该是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可是我偏偏阴差阳错的,在沈阳完成了学校四部曲,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都是在沈阳完成的。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四个地方就算徒步走上一圈所需时间一共也不到40分钟,时间还足够去大学食堂去吃顿饭。这就是我小时候的生活圈子。所以,每年的假期都“回”一趟北京,是我每年最盼望的事。老舍先生在《住的梦》中,这样描写北京的秋天:“天堂是什么样子,我不晓得,但是从我的生活经验去判断,北平之秋便是天堂。”而对我来说,无论什么季节,只要能在北京,那就是天堂。
我第一次回北京,还是2岁多的时候。有人从沈阳把我送上火车,家里人在北京站把我从火车上接下来,坐上1路车,直接就到了家里。家里的人十分热情,而我看着他们确是懵懵的,都不知道谁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人们可能也都知道一个2岁多的孩子也说不出什么来,于是直接递过来一个大瓷瓶,这就是著名的北京老酸奶,喝上一口,沁人心脾,这么好喝的东西,那时候在沈阳是喝不到的。于是从此大人便定下来了规矩,每天喝一瓶。
北京的早餐也是令我难忘的。一说起北京的早餐,我脑袋里就会出现当时的一幅画面:家楼下,胡同口的一个早点铺。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会有一位老爷爷坐在门口的一条木凳子上,凳子后边有个桌子,桌子上摆着两个大面盆,上边都用棉被盖着。在旁边的小炉子上,还坐着一锅卤。那个时候,每天早上都要早早的起来,来这个早点铺吃早点,要一碗豆腐脑,要一角大饼卷上油条,坐在凳子上,边吃边看着老爷爷给别人打豆腐脑的过程。
他用一个薄薄的铁片,伸到桌子上的一个大面盆里,顺着盆边转动铁片,铁片上就有了一层薄厚适中的鲜润嫩滑的豆腐脑,把它盛入旁边的一个小铁碗里,然后再把小铁碗拿到小炉子旁边,盛起一勺卤,顺着碗边一浇——大功告成。我特别爱看拿着薄铁片舀豆腐脑的过程,甚至有的时候看着看着都忘了吃。而店家卖的大饼卷油条,也是我在沈阳不曾吃过的吃食。
北京毕竟是首都,不论任何方面,还都是要比沈阳先进一些。我还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北京的家门口开了一个大商场,在里边,我第一次看到了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手扶电梯。这让我异常兴奋,每天早上吃过早饭,都要拽着我的奶奶,带我去商场,主要目的就是要在手扶电梯上,上上下下的跑两圈。从商场开门,一直跑到中午吃饭。有时还乐此不疲的会在商场待上一整天,弄得陪着我一起疯跑的奶奶,腰酸背痛。
上学之后,每年的寒假会回北京过年。那个时候,人也大了,话也多了,每次到家之后,也不像刚来的时候一样那么谨慎小心的不说话了。家里来了客人也愿意跟着家里人一起坐在客厅里聊天,那个时候,就有客人说,这孩子是东北来的吧,东北味真浓。说的人多了,我反倒有点自卑,为什么他们对东北味这么敏感?所以,每天跟我的哥哥弟弟们聊天,学北京话,也成了我的一项任务。先学会了说“您”,再学会的是“嘿,哥们儿”,第三句学会了“你丫挺的”…...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在学校跟老师或者同学说话,都刻意的保持北京口音,每每听到他们说,北京口音,真好听,这时候,我还稍稍的有点小得意。
想到这,我回过神来,走进屋,跟我小女儿说:“宝贝,那字念“脏”,跟我念z—ang,舌头要顶住下牙…….,对,好好练,练好了,我带你回北京,去看看北京,咱们学说北京话。”说着北京,心里想起了我那美好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