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季薄得像三明治里的火腿,冬天和夏天几乎是无缝切换。一夜之间,毛衣外套什么的就完全没办法再上身,就连长袖衬衫也穿不了几天,要换上更加凉爽的短袖才行。
而在南方的上海,春夏之间还夹着一个长达一个多月的梅雨季节。在这段时间里,天总是阴阴沉沉的,像吵架之后爱人的脸,让人觉得压抑而又无可奈何。下雨的时候比天晴的时候多,下一阵停一阵,一会细密一会稀疏,总之是没完没了,活像怎么都哄不乖的女朋友。
初到上海时,对于习惯了北方干燥气候的我来说,梅雨季节简直就是噩梦。空气的湿度极大,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黏糊糊的,就算冲了澡,很快又会恢复原样。
衣服是湿哒哒的,床单被褥是湿哒哒的,就连背阴的墙壁也是湿哒哒的,没过多久还会发霉。如果这季节要再延长一点,估计连人都会长出霉斑。
梅雨季节过后,真正的夏天终于气势汹汹地来到了。
似火的骄阳毫无顾忌地把天上的云彩蒸发得涓滴不剩,只留下一片蓝得发白的天空。就算是躲在树荫中,知了依然受不了这难捱的炎热,扯开嗓子狠命地吐槽着,ving-,ving--,ving---,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尖,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呐喊。
可是有什么用呢?在无孔不入的热浪面前,柔弱的牵牛花奄奄一息,热情的向日葵蔫头耷脑,就连最有风骨的翠竹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天地间成了一个大蒸笼,一切生命都在太阳的淫威下偃旗息鼓,俯首称臣。
可是调皮又好斗的乌云偏不服输,眨眼的功夫就把太阳连同天空一起遮得严严实实。轰隆隆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滴由一点点连成一线线,很快又汇成大片的雨幕,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路面上稀薄的尘土瞬间成了泥浆,又被前赴后继的雨水无限稀释,最终形成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的溪流,奔涌着渗入泥土中,流进下水道,汇进江河湖海,开始了又一番蒸发、游离、凝聚、降落的转世轮回。
俗话说“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才还不可一世地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的暴雨很快就偃旗息鼓,湛蓝的天空重新从渐渐消散的云层中显露出来,像一块块洗净铅华的蓝宝石。如果运气不错的话,还可能会看到美仑美奂的彩虹。
一切又都变得清晰而生动起来。
聒噪的知了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躲在了哪根树枝底下,还是被吹到了灌木丛中,抑或是被馋嘴的鸟雀捉去作了果腹的美食。牵牛花的花蕾散落一地,但浅绿的叶子重新焕发出生气,蓬蓬勃勃地掩住了整个花架。向日葵的腰杆挺得更直了,金色的花盘竟然招来了几只蜜蜂,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竹子被雨水洗涮得愈发翠绿,带水的叶片上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跟透过缝隙的阳光混合在一起,耀眼地令人无法直视。
每个季节都有代表性的花卉。春天百花竞艳,似乎很难选出一个完全服众的,但要给夏天选出一个花王的话,定然非荷花莫属。
荷花在我心目中几乎是完美的,不管是花苞、花朵、叶片还是果实,在形状、颜色、香味以及神韵上都极为出色。虽然她色彩绚丽,却艳而不妖,犹如一位清丽无比又满腹诗书的少女。王昌龄《采莲曲》中有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话不错的,在墨绿色荷叶的映衬下,更显得花身亭亭玉立,卓尔不群。
一年四季,我最喜欢的就是夏天。
虽然是怕热体质,天气一热就容易出汗,但比起畏畏缩缩的冬天,乍暖还寒的春天,颓气渐浓的秋天,我更喜欢夏天的舒展洒脱。有汗就痛痛快快地流,然后冲个凉水澡,浑身上下立刻变得舒爽惬意。
夏天的我最是干净清爽。因为天热,每天都要洗澡,有时候一天甚至要冲好几次凉。衣服也要天天洗,但不用担心第二天没的换,因为只要晾上几个小时就能干得透透的,穿在身上也觉得格外舒服。
不像其它几个季节,换洗的衣服总要晾上好几天才能干透,虽然不需要天天换洗,但总不如夏天这样常换常新,让人从里到外都感觉跟重生过一样。
春天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虽然活泼漂亮,却总让人觉得内涵不足。秋天是个中年人,经过了半生的摸爬滚打,硕果累累,但已经过了巅峰状态,变得有些世故颓唐。冬天是蕴蓄藏匿的季节,虽说暗含希望,但毕竟太过束手束脚,有些死气沉沉。
唯有夏天,是生命力最为旺盛的季节,是最有希望的季节,是最能大施拳脚、大展宏图的季节,是最不应该辜负的季节。经过春的播种,果实在夏天迎来了最为重要的成长阶段,秋天的收成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夏天的沉淀和积累。
更何况很多时候根本无需等到秋天,菜畦里碧绿爽脆的黄瓜,鲜红多汁的西红柿,红艳艳的辣椒,果园中水灵灵的水蜜桃,紫茵茵的葡萄,碧绿清甜的西瓜,都令人馋涎欲滴,必先尝之而后快。
夏天是热情如火的季节,是尽情舒展的季节,是拼搏向上的季节,是将希望通过努力变成现实的季节。
不负炎夏,方能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