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天，燚都从梦中醒来，一次比一次时间早。

凌晨三点？

黑夜里，手机屏幕有些刺眼。

他看了一眼之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想重新入睡，但这时一股尿意袭来。

挣扎了半天，燚还是决定起床去卫生间。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怕打扰睡梦中的妻。

突然，他意识到，妻已不在身边。

一周前，他们已经离婚了。

燚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努力回忆刚刚做的梦，但是却什么也记不住，记忆像是在某一刻被剪断了。

回到床上之后，他裹了裹紧被子。

冬天，南方的房间里没有暖气，被窝残留的余热已经消耗不少。

睡不着，辗转反侧，最终他再次从床上起来。

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静谥的深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燚用冷水冲刷着脸，感受阵阵凉意。

原本昏昏沉沉的脑海，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走向窗边，透过窗户看室外，路灯将电线杆的影子照的很长。

蹭的一声。

一连串火星迸发，凝成蓝色火焰，那是打火机火石摩擦引起的。

燚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烟雾在黑暗中犹如翻腾的灵蛇，冉冉爬升。

吸烟还是在离婚之后，也就是这几天才养成的习惯，以前觉得吸烟有害健康，但是眼下，烟雾缭绕的时候，却能感到一丝镇定。

那种直击灵魂的镇定，是过去三十多年都未曾出现过的感觉。

现在他有点明白那些烟鬼、酒鬼的感受了。

算上今天，离婚刚一周。

领离婚证那天正好是冬至，家家户户都在吃饺子。

从民政局回来的时候，妻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两人就分开了。

房产、车什么的都，妻都没要。

就连她自己的衣服和物品，也只是随便说了声，都扔掉吧。

……

当天晚上，燚就开始做梦，然后从梦中醒来。

婚姻，对燚来说，与其是爱情，但更像是一种到了年纪之后的任务。

到如今这种结局，也算是意料之中。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起，似乎还有种解脱感。

只是这睡不好觉，着实令人有些讨厌。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燚也想不通，大概三个月前吧，那会天气尚热，午后阳光照得人慵懒。不知道怎的，燚和妻就突然争吵起来。

争吵的起因，后来燚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是争吵的过程，却历历在目。

先是妻说了燚不中用什么的，燚恼火了，觉得为家里付出了许多，还不被理解之类。

大概是燚那段时间有些不顺心吧。因为疫情的原因，公司效益不好，像他这样的老好人不讨领导喜欢，在一次裁员中就理所应当地上了名单。

这倒没什么，燚对眼前的这份工作早已经没有了耐心，对他而言，如果坐牢有平替的话，那就是上班。

不过经济多少会受到些影响，好在燚平时没有把工资交给妻的习惯，妻在花钱上也算不上大手大脚，存款总有的，还不至于影响家庭生活。再加上补偿时候，公司没亏待他们，给的还算多。

但是被裁员总是有些令人不爽，奈何经济下行，疫情带来的影响，终于波及到他。

没有小孩便成了最大的本钱了，相比之下，那些人到中年，拖家带口，还欠着银行贷款的同事就没那么好运了。

离了职之后，燚也没有着急找工作。虽说也投了一些简历，但大多石沉大海。在他所在的那个行业，的确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妻在这方面，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样子，不但不安慰，反而有些苛刻。

也可能，那段时间，两人相处的久了，打破了原本生活保持的微妙的平衡。

最后，妻说，过不下去了，离婚吧。

接着，就这样离开了家。

燚还没跟周围的人宣布这件事。

父母也不知道。

同事就更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失业了，这样倒是避免了很多尴尬。

至于朋友。

燚有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朋友。

翻开手机联系人和微信，找了半天，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失眠的时候，时间总是走的很慢。

打开微博，实时搜索失眠，能发现在同一刻，地球上有很多和他一样睡不着的人，理由却千差万别。

燚坐在卧室飘窗上，向外看去，是一条马路，路灯亮着，夜就不显得黑了。不时还能见一、两辆车驶过。

他曾想过，到底是什么原因，三点多却还在开车疾速行驶，去赶回家吗？

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吐出浓雾，浓雾穿过纱窗的网格，被分割成一条条的，不一会就消失殆尽。

燚不会吸烟，初中时候曾吸过一阵，后因为没钱买烟，加上学业繁重，就断了念想。

成人之后，工作环境友好，因为要和女性接触的较多，因此也一直保持着口腔管理，吸烟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过，他有一款很好看的老式打火机。美国ZIPPO牌，正面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还有一排松林，背面光滑，刻着一个单词，全小写的moon。

这只打火机是燚有一年在旧货市场淘到的，当时不知怎的，就一眼相中了那个金属的质感，可能是男人的感觉吧。

这种感觉，让他掏了50块人民币。

淘回来之后，燚给它做了个基础保养，加了煤油，换了弹簧和火石，之后就束之高阁了。

没想到隔了许多年，居然还能打着。

旋转的圆柱体通过摩擦火石。

一阵火花伴随着轻烟缭绕，在黑夜中，尤为明显，淡黄的火焰腾出，摇摇晃晃地燃烧着。

烟被点燃的那一刻，冒着荧光，缓缓移动着，烟草独特的香味在燃烧中绽放出来，这恐怕也是这么多人吸烟的原因之一。

燚吸烟，仅局限在吸和吐之间。

那种咽下去，从鼻尖喷出来，他不会。

试过几次，但是咳嗽的眼泪都要掉了出来。

想来，那种刺激也算一种痛楚，只不过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罢了。

最大的好处是让人冷静。

燚抽烟前总是觉得，尤其脑袋里翻江倒海的时候，只要抽上一口烟，人就会变得冷静很多，这也是他抽烟的最初的动力。

抽完烟，燚有些失落，没有再点一根烟的欲望，对他来说，一根刚刚好，再多，舌头就会有点不适。

喝杯咖啡吧，反正睡不着，索性就更加清醒点。

找了半天，只有速溶咖啡，燚看了下标签，还没过期。不过还好是二合一的，对于糖，到他这个年纪，已经要开始戒糖了。

等待咖啡降温的时候，燚边搅拌边看起了咖啡的包装，很快发现包装那提示着请用90°水冲泡150mL左右。

燚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以前冲泡咖啡的步骤一直都是错误的，他每次用刚烧开的水倒满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从来没有感受过咖啡到底在味蕾中散发出来的味道。

怪不得从不觉得咖啡香，原来生活中的这些小细节一直都被自己忽略。

重泡一杯？

燚想了想，觉得麻烦，又放弃了。

倒不是怕浪费，而是眼下，并没有想品味的心情。

片刻，咖啡稍凉，夏日夜里温度下降的十分迅速。燚端起来喝了一小口，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深夜总是能使人的感官变得迟钝，咖啡的苦味完全喝不出来。

燚露出无奈的表情，将咖啡一饮而尽。

虽然现在的自己，沉着、冷静，富有理性。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

就好像，原本平稳的人生轨迹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过有的时候，暂停下来也挺好的，平日忙于工作，反而较少停下来思考，日常生活都被工作和手机填充满，熬夜和失眠成了常态。

……

不知过了多久，燚像是入定一般，坐在飘窗上，两眼无神，未喝完的咖啡早已经凉透，终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毫无温暖地从窗帘缝里挤了进来，微微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