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老太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一直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直到有一天在令熊的包里无意间摸到了一把枪。袖珍枪,恰恰一手握住,火力却不逊色。令熊看着母亲的脸色由惊恐一秒钟变成嗔怪,心道这令家上下,本事未必有多少,胆色倒是从来不缺的。既说开这一层,老太太也就不再那么勤于为她物色对象,更少提让宝贝儿子接班的事——毕竟,搏命的日子不是谁都能过的,令家,有她一个也就够了。
选这把枪,取其小巧,某些场合,总不好端着AK47冲进去,令熊又贪靓,时时要穿得美,更不好腰间鼓鼓地缠上一圈枪支弹药,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易兆风才是她最好使的武器,弹无虚发。
譬如这次,好容易买了围村的一块地准备起楼,当然会碰上地头蛇要分杯羹,不然,莫谈砂石水泥不能运进来,就连工人来了,也是见一个打一个,开工三个月,毫无进展。令熊这么些年,练出个遇强则强的性子,你要玩,好啊,我陪你玩。遂派人跟了那伙人几天,摸出他们地下赌场的窝点,随随便便给警方透了个风。抓赌,条子们最爱,拎一串人回去,再坐等他们老大拿钱来解决问题,到了年尾,这日子不要太好过。两边交了这么一回手,对方终于领教到这个女人的厉害,但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算了,便派人来,说要与令熊面谈。
面谈?谈什么?不过就是要钱要地。谈得拢,大家开心,谈不拢,躲不过一场争斗。
“令小姐,不要去,他们一定早有埋伏。”兄弟们劝说道。
“是啊,令小姐,围村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现在在新界已经站住脚跟了,何必犯险呢?”有人跟了令熊十几年,早已娶妻生子,惦记着一头家,自然也就多了顾虑。
令熊转向易兆风,“易先生,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刀山火海也是要陪她一起去闯的呀。她的心那么大,小小一个新界怎么圈得住?
“我看也没必要劳师动众,我陪令小姐去即可。不过,提前把这件事的消息放出去,就说令小姐只带了一个保镖去赴鸿门宴,真出了什么事,道上混的人还是要脸。”并没有什么保你平安的诺言,也不用信誓旦旦说什么赴汤蹈火,然而令熊就没来由地安了心。
一身白,那是她的战袍,溅一滴血也就会似雪地红梅。一丝不苟的妆,俨俨地涂了红唇。手包,包里有枪。“希望这次不会亲手用到它。”她对自己说。
她着白,他穿黑;她笑意盈盈,他冷面如霜;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到饮无再饮时,便也没了谈的余地,对手黑了脸,她倒还是云淡风轻。男人的自尊心最禁不得女人这般,哪怕你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都好过她此刻的轻描淡写。
“洪爷,条件我摆在这里了,您再多考虑两天,我不急的。总归是不会让两边的兄弟们吃亏。”令熊起身,“其实洪爷家大业大心胸更大,我们这点蝇头小利又怎么会放在眼里?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早来拜会,想来洪爷也不会怪罪。单我已经买好了,恭候您的回音。”
那边蠢蠢欲动半晌,这会儿不待他们老大发话,简直把令熊的告辞当作了发令枪,子弹丁零当啷地就击碎了桌上的锅碗盆碟杯盏。令熊侧身于易兆风右肩,小毛头现如今个子比她高,身体比她壮,堪堪一个移动掩体。虽是边走边退,两手倒是一直没停过,以他的身手,对付对方这群半桶水的地痞,可说是绰绰有余。他的枪法巧,只取对手的要害部位却并不夺命,地上很快就趴满了挣扎叫痛的汉子,只留那个洪爷。
“医疗费我明天派人送支票过来。顺便来取好消息。”令熊扫了眼全场,再低头看看自己,很好,白衣无暇。
“易先生今天打得还算过瘾?”两人在后视镜中对上眼睛。
“很好的移动靶。”他嘴角微微上扬,一点点得色,便只许她看见。
“我的小毛头长大了呢。”她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