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女儿6号考完试,要回家了。她平时马马虎虎,考试时可谓废寝忘食,所以这几天很少联系她,偶尔打电话或视频,也被挂掉,只简单回一句:在图书馆。
6号正好周六,早晨一起床就赶紧把女儿床上的床单被套拆下来浸泡后放进洗衣机,老公也说下午做“龙凤呈祥”替女儿接风,冰箱里婆婆前天做的红烧肉应该是留给她宝贝孙女的。
早晨怕她考试,没敢打扰,十二点后才打电话,又被挂断,一会打过来,说考完了试,今天就放了。儿子高兴地说:“那你几点回来?”她说一会就回来,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我们猜测着,我说是挂课了吗?她说那倒不是,课应该都能考过,他爸开玩笑说那就是要领男朋友回家了是不是?她说没有的事。我性子急,干脆不猜了,直接说:“先说更坏的吧”,她说:“你还是先听坏消息吧,我回家放一下东西就走,我要和同学去旅游”。这个消息是有点突然,让我的脑子一时回转不过来,但也不算坏,甚至有那么一点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的欣喜。因为女儿都十九岁了,除了19年年底和弟弟去过一次广州之外,没有独自出过远门。那次是我和老公送他们到机场,那边也有她表姐在机场接 ,到广州后住在表姐家,吃住行程全由表姐安排和照顾,他们根本不用什么操心。长大了,上大学了,是该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也经历一下没有别人安排和照顾的生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也只能一个人走。女儿接着说:“更坏的消息是,你得资助我一点钱”,我没问一点是多少,最关注的是到哪里去,和谁,她说去云南,和高中时的闺蜜。又说了几句相关的事,他弟弟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手机跑进自己的卧室和姐姐私聊去了,我和他们的老父亲被隔在客厅发呆,只听得儿子一会叽叽喳喳,一会朗笑,激动得得好像要去旅游的是他一样。
毕竟是女儿第一次独自去旅行,又那么远,还是一个多民族聚集地,风土人情都很复杂,我们放心不下,各种担心在内心翻涌。
我们茫然地收拾碗筷,洗锅。老公显然有一些错乱,有些碗已经洗过了,他又拿起机械地洗刷,而没洗过的依然静静放在一边;我的眼睛不知啥时候氤氲了浓浓的水雾,似乎摇摇欲滴。我不敢对视老公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他也湿润了眼眶,我怕我们都失态。一会老公说心脏不太舒服,找了几粒药服用。
儿子不解地说:“这不是好事吗?这刷新了我对我姐的认知,这是我姐第一次做出这么超乎想象的决定,我们应该支持她,你们怎么不高兴呢?”看着儿子一脸的疑惑,我只淡淡说了句,“我们没有不支持啊”,“可你们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你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吗?”话还没说完,泪水却偷偷溜到了脸颊,我赶紧转过脸,怕儿子看见,也怕他的老父亲看见。就连一向吝惜钱的母亲也安慰我说,“只是要钱,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我竭力压抑自己的脆弱,在孩子和老人面前尽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他们午休了,我才一头扎进老公的怀里,泪水决了堤般肆意倾泻。
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不是孩子离不开父母,而是父母离不开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成了我们全部的精神支柱。
我们终归是无法安心,又开车去女儿学校接她去高铁站。一路上,她兴奋地分享这段时间考试的辛苦、筹划旅游的兴奋、要告知父母时的忐忑……到高铁站 ,看着她拉着行李箱,欢快地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一样,直奔入口,又一阵失落袭来……
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此时,我们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记得在以前很多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曾有意无意地抱怨孩子不懂事,让人操碎了心,抱怨整日劳碌,无闲暇休息,更无暇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姐姐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好好珍惜孩子在你身边的时日,有他们的陪伴,无论怎样的鸡飞狗跳,都是满满的幸福;等他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自己要做的事,不再需要你的陪伴,你就等着失落吧。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却确信无疑。
又记起龙应台《目送》中的那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送走女儿,我们一路无言,冬天的斜阳洒在车窗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犬吠声自远处幽幽传来,听起来像低声呜咽,似乎在解释一种说不清的酸楚。我没看孩儿爸,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
孩子长大,不是我们日夜盼着的吗?鸟儿大了,就会离巢;孩子大了,总要远行。惟愿时光慢点,再慢点,让我多点时间陪伴你,走过年少时光,走过最美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