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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寻四下张望,周围云雾缭绕,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山顶平地,只有两间简易的茅草屋,想必就是这书生的住处。他探头看向山脚,目力所及处仍被云雾所阻。最糟糕的是,林寻完全找不到上山顶平地的道路。仿佛是山上冒出来一段光溜溜的石柱,自己就在这石柱的顶端。攀援而下是不可能,硬生生跳下的话不是断脚就是断手断脚。
“这是什么鬼地方?”
青衫书生走向茅草屋,头也不回地答道:“磨砚山。我是这儿的主人,天印先生。”
那一段高耸入云的石柱,真像是仙人执墨研磨时忘记了,搁置在此。以山为墨,以地为砚,以天为印,的确形象贴切,更添有一番豪情。
只是身居这样天时地利的宝地,天印先生吟诵出的诗句却让人哑然失笑。
林寻绕着平地走了一圈,确认没有隐蔽的小道之后,彻底打消了下山的念头。既然天印先生能放心大胆地将林寻丢在外面,就不怕他会自己偷偷溜下去。
石柱表面光滑,无处攀附,上山时林寻却未曾觉察丝毫颠簸,天印先生能如履平地,可见他是靠着轻功卓绝,才能登顶。林寻从小就没娇生惯养,写写字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坏事,眼下只有先遵从他的心意,盼望着他哪一天带自己下山,到时再寻机会逃走。
心里已经屈从,身体仍不甘心,林寻不自觉地上下摸索空荡荡的衣兜,妄想摸出个仙丹妙药,能使自己插翅飞去。这一摸才恍然过来,老妇人不惜性命相互的宝贝竹酒,还背在自己背后。他在去市集的途中,好心要减轻老妇人的负担,主动帮忙背负,不想倏忽之间被怪人抓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对大娘来说,竹酒似乎比性命还重要。若是我倚赖怪人哪天善心大发带我下山,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那我帮人岂不成了误人。”
林寻沉思良久,将楠竹掩藏在茅屋后面的角落,暗下决心,“凡事不求人,这石柱我说什么也要凭一己之力下去。”
幸而天印先生作诗极慢,往往同一首诗,第一句便要重复推敲很久。林寻执笔在旁边伺候,等上半晌还是那一句。林寻乐得清闲,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一日晚饭之后,天印先生小酌了几杯,诗兴大发,要林寻从茅屋内搬出笔墨,在山顶平地间席地而坐。天印先生面向西边落日,夕阳拼命燃烧着一天中最后的能量,云雾在晚照之下镀上了紫红和橙黄的光,不禁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泼墨挥毫,洋洋洒洒写个痛快。
然而他将生命之短暂,时光之易逝,先贤之风采,宇宙之无穷,凡此种种,一一想了个遍,却空有一腔翻滚不定的思绪,和被压制的喷薄而出的表达欲望,静坐了一个时辰,愣是没吐出半个词儿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天印先生坚信自己离偶得只差一步之遥。他苦苦地思索,又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么。思绪如同漂浮在虚空之中,他触摸不到,只能看着它强烈地扭动,抓捕不到起始的位置。
如此思索,实际上已和入定没什么差异。
林寻打着哈欠,见他不说话也不动弹,从日落一直坐到明星高悬,心下揣摩,“这怪人每次作诗都会反复叨叨,现在居然这般安静。听闻武林高手都会打坐练功,难道他就是特意坐在外面,吸收日月精华?”
“不知道我要是学会了打坐,能不能像他一样来去自如呢?”
这本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却让林寻眼前一亮,满心欢喜,认为是值得一试的妙计。茅屋内布置简洁,绳子找不到一根半截。平地上光秃秃的草木不生,连搓树皮结绳也行不通。数日来他几乎想尽了办法。
林寻不懂武功,以为所有厉害的手段全凭打坐就可以修炼习得,实则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循序渐进的勤学苦练。
“我要是求他教我打坐,岂不是和求他带我下山无异?不行,不行。我当日已经下了决心,绝不依赖他人。可这山顶只有我和他二人,不求于他,真要求助于天外的仙人吗?最好想个法子,让他自己告诉我。”
清风徐徐,磨砚山顶月华如练,一个纹丝不动的青衫书生,一个执笔皱眉的小船夫,两人各自陷在自己的愁思之中,不觉流云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