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对于吃进口里的食物,不仅仅得到味觉上的体验,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更有情感的寄托。所以吃什么,其实是和喜欢的东西交流。又或者,是在怀念一个人。
就像我,从小到大,一直比较喜欢吃生西红柿。对于我来说,西红柿不仅是蔬菜,也是水果。经过阳光充分照射过的西红柿,红的透亮。咬一口,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幼时,我就是奶奶的小尾巴,奶奶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奶奶去地做活,我便在旁边自顾自玩耍。用狗尾巴草编个小兔子,用玉米秸秆做成眼镜,或者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也捉蛐蛐,逮蝴蝶……对于我来说,童年是彩色的。奶奶忙完了,会牵着我的手回家。路过菜园子,奶奶会进去摘些新鲜蔬菜,拿回家做饭。我最爱的就是西红柿。奶奶种的西红柿真是好。红,大,甜。每一株上面都结好多好多,奶奶总说:“看,结得疙瘩蛋蛋地。”边说,奶奶边把西红柿秧子的最上边掐掉一段,奶奶说要打掐,这样西红柿才会结得大。接着,奶奶便撩起她的衣襟,把红了的西红柿摘下来,放在衣襟里,有些半红不红的,她也一并摘下来。奶奶说如果不摘,还未等红透,往往会被馋嘴的鸡给啄掉,“被鸡啄了,你就吃不上了。”奶奶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
摘下的西红柿,被奶奶放进了窑洞深处的罐子里储存起来。放置一段时间的西红柿又红又软,皮又薄,吃起来又解渴又解馋。我感觉,现在吃的任何水果,都抵不上幼时的那一口西红柿,让人回味无穷。
小时候的四季是分明的。冬季大雪风飞习以为常,穿着厚厚的棉衣还直打哆嗦,尤其是太阳出来冰雪融化的时候,更是异常清冷,手都不敢伸出来。不像现在,冬天有时候比春天还温暖,也不下雪,因为干燥,大人小孩都爱得呼吸道感染,“咳咳咳”,让人好不焦躁。春天又突然来个倒春寒,让人猝不及防,没注意就流鼻涕打喷嚏。那时候的夏天,咋就那么热?大晌午的太阳晒在人身上,皮肤火辣辣的疼,一丝风都没有,树叶都被晒得卷起来,大人早都找个凉爽的地方休息去了,只有我们这群孩子,还在闹腾。实在热的受不了了,就去找奶奶。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计,下了炕,到窑内把陶罐端出来,伸手掏出一个个的西红柿,清洗干净,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块,装进瓷碟,洒上白糖,让我们解渴。那是我一直都吃不够的美味。
有次和朋友唱歌,有些口渴,看着茶几上花里胡哨的果盘,我对先生说,要不给咱们点几个菜吧?先来盘白糖拌西红柿!先生一把扯过我,在我耳边小声说,人家的菜名叫“雪盖火焰山”。我一下就笑喷了。菜上来后,我尝一口,就后悔了。皮厚,肉硬,没有一点味道,我一时没了兴致。
幼时的记忆里,关于奶奶的居多,关于奶奶给我吃西红柿的情景也最多。以至于,后来的岁月里,我只要吃到西红柿,就会想起和奶奶在一起的种种。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
听专家说,西红柿营养价值很高,富含维生素C,还能美容养颜。我也赶潮流,经常去超市里采购西红柿,不看则已,一看,我简直醉了:粉西红柿,红西红柿,粉圣女果,红圣女果,串串红……我各样都选了,回家后一一品尝,却失望不已。做菜时,有时为了提高酸味,我还会给西红柿汤里加点醋。我也会做白糖拌西红柿,可是做好后放在桌子,家人往往安慰我似的,象征性吃几口,再不动筷子。放坏了只好倒进垃圾桶。
偶尔,我就会怀念奶奶种的西红柿。奶奶去世后,妈妈也种过西红柿,可是由于工作忙,没时间打理,结出的西红柿又小又绿,总是不肯红,等的我们心急,后来干脆就不种了。到我这里,越发没有种植技术了。虽然家里有个小院子,总想翻点地,种点蔬菜,也只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而已,终于还是没能吃上自己种的西红柿。
奶奶已经离开我们十几年了。小时候的我,父母工作忙,无暇顾及我,正是奶奶陪伴我无数个日日夜夜,让我在物质贫乏的幼年,依然快乐满满,留下无数美好的记忆。比如红红的西红柿,承载了太多太多欢乐时光。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消失在人海。在这杏花微雨,桃李争艳,天下皆春的清明时节,想起奶奶,想起过往种种,一切仿若就在昨日。人生来来往往,真正在生命里刻下印记的,左不过寥寥几人,无论是谁,珍惜遇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不至于让人生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