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母亲和女儿之间会是最温馨且最亲密的关系。但是，现实中，我和母亲之间从不曾有过电视剧和书中那样亲密的互动。我不曾听母亲说过一句“我爱你，宝贝。”也不曾听她说过一句：“你是最棒的。”

试问，谁不期待有一个温柔的母亲？会在需要的时候拥抱我，会在难过的时候安抚我，会在迷茫的时候指引我…

可是，我和母亲之间，有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隔着这座大山，我只能听见母亲的咆哮，母亲的沉默，母亲的哭泣，母亲的抱怨，母亲的嘲讽，还有母亲的诅咒。

高中去同学家里玩，看着同学的母亲忙前忙后地为同学准备好吃的，又关心同学的脸为什么会有一道小伤口，再想起我自己那个冰冷且空荡荡的家，还有每晚喝的醉醺醺的母亲，心里那一大筐的柠檬瞬间爆裂开，一阵阵泛酸。

印象中，母亲因为父亲的出轨，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她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把我一把推到门外，让我滚远点。她会使劲把门一摔就走掉，过年过节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她也会指着我说“你就是你父亲派来的魔鬼，欺负我，折磨我，吸我的血”…

那时候，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我的母亲会变成这个恐怖的样子。

成年后，她依旧是非常的不可理喻。在外人和亲戚面前，她一副委屈柔弱的样子，哭诉我有多不懂事，哭诉那个良心让狗吃了的男人，诅咒男人全家不得好死。而我，也在被诅咒的范围之内。

大学的时候,我还穿着高中的衣服，生活费是靠一句句祈求换来的。在她的口中，我就是那个没脸没皮的贱骨头，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难听的形容词太多，我没办法全部表述出来。因为，那些词句，听起来真的不该是母亲形容孩子的。

但是，我只有一个母亲。她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而遭受太大的打击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我总不能因为她不够爱我，就远离她。更何况，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从我大学毕业后，回到家经常会和母亲发生争吵。摔碗、摔杯子、摔门，整栋楼都可以听见我们争吵的声音。而这样的争吵，往往都是我跪着求她原谅，才能阻止她过于撕心裂肺的哭泣。那时候，真的怕她会哭晕过去。

直到我结婚、离婚，又带着我的女儿回到她身边，一切才开始慢慢地转变。

她依旧是以前的那副模样，六十多岁依旧是不讲理。不同以往的只是我不再和她争执。除非，她把我逼到无路可退。

最难以接受的一点，是她情绪的反复无常。这一点在几十年间仿佛也慢慢地蔓延到了我的身上。当我听着自己让哭泣的女儿滚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了当初母亲吼我的那个声音。没成想，我变成了第二个她。对我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对我的女儿来说，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多少次，我哭着抱着女儿说，不然你去你爸爸那边吧，在妈妈这里，会影响到你。女儿哭着说她不想离开我，更不想离开外婆。

是啊，离开熟悉的外婆，离开妈妈，对女儿来说可能是更痛苦的一件事吧。

可是，我该如何消除我和母亲之间这座大山呢？我该如何才能不让我的女儿看到那些可怕的画面呢？

我多想回到小时候，可以抱着母亲，可以听着她哼唱家乡的小调。

有时候我在猜测，对于母亲来说，我和她之间的这座大山到底是什么？是父亲的伤害？是童年的创伤？还是她看到我就会想到那段痛苦的婚姻？

我猜不到。但是，更多时候我还是非常心疼她。毕竟，在这个城市，她除了我和我的女儿，再没有其他的亲人。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远离那座大山。可是，远离了大山，母亲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到底是什么让她对我这般刻薄、冷漠、愤怒？

唯一让我欣慰和温暖的时刻，就是看着她抱着我的女儿，她的外孙，一口一个宝贝的叫着。而我的女儿也很爱她，每每受到委屈，都会找外婆撑腰，然后躲在她身后对我做鬼脸。

曾经，母亲和我都试图想要靠近对方，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锋利的双刃剑，这一边刺伤了我，那一边她的手也在滴血。

也许，有朝一日，这座大山会因为女儿的爱而慢慢坍塌，夷为平地。也或许，这座大山会一直存在，隔着真实的我，也隔着真实的母亲。我们就这样活在山的两头，谁也无法靠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