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55)——第三章第三节 物是人非
成都令马谡,行事风格与蜀汉丞相诸葛亮大为不同。
成都府掌管京畿民治,又是朝廷各衙门颁布法度禁令后第一个校检之处,因此,往往事务纷乱繁杂,公文、简牍、诉状等堆积如山。马谡之前的几任府令,都因为公务处理不善,要么被相府申斥降职,要么另调他处,一时之间,成都令这个炙手可热的官职竟然无人敢于问津。直到后来,连蜀汉境内大名鼎鼎的学士郭攸之,都因为在此任上举步维艰而坚持挂印辞官之后,丞相诸葛亮终于在无奈之下,不得不推举故人马良之弟,当时尚只是个小小的绵竹县令的马谡,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不料,马谡竟然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一扫之前的颓势,将成都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令朝野上下刮目相看,连诸葛亮本人都吃了一惊。他几次找马谡到相府面谈,了解情况,又吩咐参军蒋琬暗中督察马谡的为官之道,最后,终于弄清楚了马谡的厉害之处。
原来,马谡为人骄傲,从不畏惧他人言论,行事又极为果决,颇有雷厉风行的手段。对于朝廷各部各衙所颁布的无关痛痒的官样文章,马谡一律坚决抵制,不予执行。而那些来自于普通百姓的鸡毛蒜皮之类诉状之事,马谡也勒令其麾下四个部丞尽力结案,如无特殊缘由,不准向成都总府申报。这样一来,马谡虽然得罪了不少官员,可是却令整个成都府极为有效地运转了起来。从此,但凡能出现在马谡眼前,需要他亲自处理的公务,全部都是实实在在的军国大事,这和诸葛亮一向奉行的事无巨细亲历亲为的行事风格大为不同。马谡上任不过半年,便多次受到丞相府的嘉奖。再借助其亡兄马良生前所累积的巨大声望,马谡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诸葛亮最为得力的助手。一时间,他的风头甚至盖过了一向行事低调的相府参军蒋琬。
这天,不过才刚刚放亮,便有相府差役急匆匆到成都府衙来给马谡传话,说丞相有要事请他相商。马谡忙写个字条,唤来值宿的府吏,叫他在上衙时将字条交给府丞范恒,督促他集中人手,尽快从庞宏、庞福口中问出有关青衣人的真相。随后,他简略收拾一番,叫过贴身护卫张休,二人一道随着相府传话差役,乘着马车迅速赶到诸葛亮府邸。他吩咐张休暂且在门厅等候,自己则迈着大步,径自走到相府内院书房。
位于丞相府内院的这间书房,不同于正厅,是诸葛亮会见极少数心腹官员的机密重地,空间略微有些狭小。马谡赶到之时,见除诸葛亮之外,参军蒋琬和尚书邓芝都已经在房中等候多时了。马谡略向几人施礼之后,便坐到紧靠主位的空坐席之上,然后向诸葛亮询问事由。
诸葛亮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轻松的笑意。他向房中三人说道:“子龙的事情,几位都已经知道了,看来由子龙担任蜀郡都督之议已再无半分可能。不过事有凑巧,我前日偶然又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同你们几个一起商议一下此人如何。”
座中三人,都是诸葛亮所倚重的亲信,是北伐战略最为坚定的支持者,自然都不愿将蜀郡都督一职让给政见不同的老臣射援。这些天来,三人都已听说了赵云被中都护府申斥一事,一个个都沮丧不已,这时听诸葛亮说又有新的人选,便都是眼睛一亮,齐齐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见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看自己,于是轻轻摇动手中羽扇,笑呵呵地问道:“依你们看来,国舅吴懿如何呢?”
马谡在诸葛亮面前一向百无禁忌,他忍不住先开口说道:“丞相一心要完成先帝遗愿,挥师北伐以兴复汉室,此乃国之根本。只可惜,汉中、永安两地军队,都不在丞相掌握之中。南中李恢忙于对付蛮族,也无力支援北伐。倘若这统领京畿一带两万人马的蜀郡都督一职再落入对北伐不大上心之人手中,丞相您手里可就再没有一支可战之军了。吴懿本是蜀人,我担心他多半和李严、射援一样,意图蜗居蜀中,不思进取,从而坏了丞相大计。丞相,您何不试试随我们一起入川的旧将张翼、廖化他们几个人呢?”
邓芝听闻此言面有不悦。虽然他不愿意得罪马谡,可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出言反驳道:“幼常此言差矣。谁说但凡蜀人就都不想跟着丞相北伐呢?我就是蜀地刘璋旧人,在都江堰那边管了好几年的粮仓。可是在我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剿灭曹贼,恢复汉室呢。”
马谡冷笑一声:“伯苗不必如此。你整日和我们在一起,替丞相办理东吴方面的事务,我们自然信得过你。可是那国舅吴懿,和李严、射援一样,在蜀中一隅已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要亲冒矢石再去战场上厮杀呢?现在朝野上下,多数蜀人都是久居蜀中,对曹贼篡国一事并没有切肤之痛。虽然这话不太中听,但我说的确是事实。”
邓芝闻言默然,心想:“之前你到军械司去查案,吴国舅宁愿驳了他副将王平的面子也要帮你的大忙,没想到你却是个过河拆桥之人。”
蒋琬见二人意见不同,一开始便有剑拔弩张之势,只好淡淡地说道:“幼常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咱们大汉现在许多官吏,只知享乐,丝毫没有居安思危之念。前些天,我还听说后将军刘琰又娶了一位年轻的民间女子为妻,真可谓‘老当益壮’。可是,由他统领的工程营却军纪涣散、操练不勤。若由这样的人来掌权,则我大汉危矣。不过,我并不能赞同幼常的蜀人之论。若是只凭后来入川的先帝部旧和荆州士人,而完全抛弃蜀地本土的力量,那真无异于为渊驱鱼。曹贼势大,我们不可能单凭几个人的力量就去发檄讨伐。只有团结天下千万义士,才有取胜的可能。”蒋琬久在相府协助处理国政,看事情自然也更为全面一些,他的话一出口,邓芝便连连称赞。马谡面无表情地望着诸葛亮,问道:“吴懿以‘糊涂国舅’闻名成都,不知丞相因何忽然想起他来?”
诸葛亮将手中握着的羽扇停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张翼、廖化二将,军功资历还是太浅。若推举他们二人做蜀郡都督,定然难以服众。至于国舅吴懿,实乃忍辱负重之人。前日,我与他曾就蜀郡都督一事作过深谈,方知他心中始终对军务念念不忘。当说到北伐时,他尤为激动。依我看来,那片深情真是发自于肺腑之中。”
蒋琬一直端坐在侧,面如止水。听诸葛亮说起吴懿的好处,他这才接着说道:“吴懿有大汉国舅之尊,又是先前在刘璋朝时便统领一方的大将。若丞相认定他为人可靠,以他的身份和资历,射中郎、李都护这些人也不好再跟他争雄。”说到这里,蒋琬心想:“吴懿的族弟吴班现在永安李严帐下为先锋大将。李严用人之际,定然不肯因为吴懿的事而得罪了吴班。若他不再阻挠,事情就成了一半。”不过,这话他却并没有说出口来。
邓芝此时却忧心忡忡起来,他皱着眉头向诸葛亮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只是不知吴国舅还能否胜任这蜀郡都督一职。我听说军械司里现在大小事情,可都是由副将王平将军在料理。国舅每日饮酒作乐,似乎不大搭理营中军务。”
诸葛亮叹道:“这正是国舅的过人之处。我从前也是如此想法,直到前日跟他交谈之后,才发现,他说起营中事务来头头是道,军械存量如数家珍,其实并不是个糊涂将军。”
蒋琬闻言心中了然,默然不语。邓芝却奇道:“那可怪了。为何他总是作出一副酒色之徒的样子来呢?”
诸葛亮不想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正要遮掩几句,不料,一旁的马谡早接口道:“伯苗你身怀大才,在外交和国政上屡有建树,却看不透这朝廷上千丝万缕的勾心斗角。显而易见,国舅是因为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他虽然名为国舅,却和当今陛下并无血脉相亲。现今鲁王羽翼渐丰,不仅屡屡议论朝政,还依照先帝驾崩前的口谕,将王府护卫扩张到五百余人。有这等不甘寂寞的王爷,你说当今陛下还能放心让鲁王的亲舅再手握兵权吗?”
此言一出,邓芝方才醒悟过来。他使劲点了点头,对马谡的见机之明深为赞叹。蒋琬却脸色微微一变,心里说道:“幼常为人狂妄不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随口就敢说来,长此以往必然会留下祸根。”他警惕地向书房外四处张望一圈,见众护卫果然听从诸葛亮的吩咐早就四散离开书房几丈之外,心里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诸葛亮见马谡已然提起此事,便也不好在蒋琬、邓芝面前继续隐瞒。他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地对三人说道:“这其实也正是我的担忧。就怕陛下因为鲁王和太后的关系,而对吴国舅统兵一事心有疑虑,权衡之下,还是会把蜀郡都督的将印交给射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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