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2019年5月19日
北京某CBD国际大厦43层的小小办公室里,我扭过头看了外面一眼,把黑色的眼镜摘下来,按在了睛明穴上,雨水打到了窗子,天灰蒙蒙的,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灰蒙蒙的天空伴着让班级女同学惊呼的闪电。
可我们还在上课,盯着让人眩晕的三角函数。
我坐在最后一排不太在乎。
对于我来说,三角函数和三角形一样,只要不抬头,连数学老师和语文老师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我手里的小说。
我家在山区,路不好走,村子里也没几个会念书的,我能念到高中对那个偏远的山区里人来说,已经把我都当作读书人来看待了。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初中没学过英语的我,进入高中连音标都认不全,自认为数学和语文还不错的我,一进县里的高中,连个屁都算不上。
第一学期期末,我倒数第一。
然后,一直是倒数第一。
在学校的学生分成两种人,第一种是听得懂课的人,他们活在老师的世界里,一种是听不懂课的人,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比较不幸,我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可我缺乏想象力,所以第一学期下,我就用家里借的给我当生活费的钱,买了小说,《斗罗大陆》、《龙族》、《斗破苍穹》……
我成功沉浸在一个新世界里,小说的世界里。
不论在老师的眼里,还是同学的眼里,我刚开始进入学校就是个差生,所以差生做一些差生标志性的事情,大概也不会引起波澜。
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所以,我“愉快”的度过了第二学期,念到了高二。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老师的嗓门更大,每喊一次都能把我从小说里的世界里给叫出来,我有些不耐烦的趴在桌子上,想睡一会。
趴在桌子上的我死死的盯着雨水拍打的窗子,数着上面的雨滴。
真的,对于一个听不懂的差生来说,上学除了折磨还能怎么样?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愿意自暴自弃吗?我愿意被所有人用另类的眼神看着吗?我愿意看着第一名的女孩被第二的男生告白吗?
可我又能怎么样?
大概我就是高中毕业,在县城学门手艺,然后回村子里开荒拓土,娶个难看可彩礼却便宜的老婆,生个丑儿子,就这样过一辈子。
过吧,混吧……无所谓了。
“李林林!”
班级距离自己最远的门开了,班主任站在门口与自己“隔海相望”,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身体臃肿,面貌黝黑,穿着一件老土的格子衫,裤子的膝盖处还打着补丁,她又手拿着着双层的花折伞,可浑身却被浇透了,黑色的发丝贴着泥水的脸,右边的半个身体还挂着黄泥,裤腿上隐约能看到粘着几片细长的草叶,她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紧张的朝屋子里乱看。
那感觉,就好像卑微的民妇走进了高雅的皇宫,不仅是自卑还有浓郁的兴趣,以及一丝对儿子能在这里读书的自豪。
那人是我妈,我不明白,村子距离县城一个月通一次车,走路得走四个小时,她怎么来了!
角落里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我宁愿此时此刻不认识她。不论是她那样子还是表情,对我来说都太丢人了。
我起身,在所有同学好奇的注目下,拉着她离开了教室,来到了一楼门口。
站在教学楼的门口,我不耐烦的看着她,忍着怒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村妇女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的伸出另一只湿哒哒的手,
她先是把手在已经湿了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的衣服下面,拿出一本干净的书出来,递到了我手里时,紧张的说:
“林子,你把教科书落床上了,妈也不知道你这个星期用不用这书,想着还是拿过来吧,万一用呢。”
说着,女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我又说道:
“妈知道给你丢人了,你们老师非要拉着我过去找你,妈,妈也想看看上学的教室长啥样,下次妈不过来了行不?”
“别生气了林子。妈走了。”
女人弓着身子,穿着全身湿透的衣服,每迈一步,鞋里面的水就挤出一些流在干净的瓷砖上,她大概是害怕脏了教学楼,后来直接用脚尖点地,小碎步走到了门口。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忍着眼泪,跑到门口拉住她的手所说:“妈,这么大的雨你咋走啊,雨停下来再走。”
女人笑着收回手,打开伞道:“没事,咱村子里的雨下得比这儿大,妈有伞不碍事,好好学习吧。”
在我的注视下,她打开那柄已经摔坏半边的伞,一边淋着雨一边小跑着离开了学校。
我痛苦的难以自已,恨不得拿刀疯狂的捅自己两下!
我哭了,泪顺着我的脸颊,滴到了手里的这本她送来的《斗罗大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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