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6日 晴 星期六
人到四十,对于过年早已失去了任何寄托,只沦落为一个短暂的休息期。所以,每当过年,都把儿时的过年记忆,如老牛咀嚼一样,一年一年的拿出来反刍。
而儿时的过年记忆无非三件事:黏窝窝、新衣服、小红蜡烛。
黏窝窝
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而年货的一个重头戏是做干粮,也就是发面蒸馒头、做包子、蒸黏窝窝、做发糕。
奶奶还在的时候,娘和大娘总会把一盆一盆的面活好,撩开奶奶炕上的被褥,用火炕的温度把面发开,给我们蒸馒头,包包子。满满的一缸做出来,够吃一个正月。
而最费事的是蒸黏窝窝、发糕。它们的用料主要是大黄米、小黄米和大枣。做这两样东西首先是要把米碾碎,而小时候没有磨面机器的,只能靠人或牲口推磨来完成。那个时候一个村子只有一个碾米的石头碾子,所以要想完成这个工作也不容易,往往需要半夜起床去占石碾子,或在台子上放个扫面的笤帚,或放个簸箕来表明下面该轮到自己了,再来者看到这两样东西,只能悻悻而归,等着下面的时机。
碾米之前需要把黄米在水里浸泡过,要泡发但不能滴水,往往大人们就是将米在水里泡一天,再捞到漏簺里滴水过一夜,就开始了推碾。一到推碾子是小朋友最欢愉的时候,争先恐后的你一圈我一圈的推赶,而大人们则跟在石碾子后面把台子上平铺开来的米从里扫到外又从外扫到里,大黄米、小黄米在吱吱呀呀的石碾子的推动中渐渐碎了,碾成了面。碾碎了的米开始过箩筛,筛子下面的碾出的面子是可以用作蒸黏窝窝、发糕的,而筛子上面的又重新回到碾子台上推碾。
当然对于推碾子,小朋友的热情只能维持十来分钟。所以家长们往往会套上一头小毛驴或骡子来拉磨。蒙上眼睛的牲口,一圈一圈的拉着石碾子,大人们一边吆喝着一边扫着米面,而孩子们要么开始在箁箩里给黏好的米面过筛子,要么在碾子棚的外面跳皮筋。
对于黏窝窝的制作过程只记得需要将大黄米、小黄米碾过的面先用热水烫,然后放到火炕上蒙上被子等着面发起来,将事先挑好的没有虫的小红枣煮好备用。应该是涉及到热水烫面,大人们怕小孩子烫着,所以从来没有让参与过。
对于黏窝窝永久的记忆就是大人们一掀开锅盖,黄橙橙的黏窝窝让孩子们口水不断,一出锅就会迫不及待的拿着筷子杵着吃上一口,面是甜黏的粘牙,枣是甜到发齁。一个吃完意犹未尽的又要杵到筷子上一个,大人们往往一边大声告诫着:“不能多吃,不能多吃,吃多了会不消化”,一边将窝窝用筷子夹成两半,一半留下,一半给了孩子。
新衣服
小时候孩子有期盼,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可以有新衣服穿。穿红带绿是小孩子新衣服的标配,新衣服是在初一的早上才能开始穿,早一天不行,晚一天没了意义,新衣服代表的是新年新气象。穿上新衣服跟着父母串门子拜年,这家一把糖,那家一把花生,就考验着妈妈做的新衣服口袋是不是够大。
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婆婆家后院的一个小男孩总会骑着小车子窜到家里,婆婆说,小孩子也挺可怜,自己的妈妈跟人走了,剩下他跟着父亲捱日子。忽然有几天,那个男孩一进家门就使劲跺着脚,噼噼啪啪,咣当咣当的弄出很大的声响。婆婆问谁给买的新鞋子啊,男孩子回答着是姨妈,我才知道那孩子弄出声响,是想告诉我们他有了一双新鞋子。大概小时候对新衣服的渴望,跟这男孩的心里有一样的地方。
尽管现在已经不缺新衣服,随时随地都能买来几件穿上。但初一那天,我依然会给孩子换上一身新的,告诉她今天是过年。
小红蜡烛
除夕的夜里,我们总会接到父亲的指令,天地爷下要焚香。记得那时候奶奶家的院墙里有很多的佛龛,里面供奉着各路神仙。过年的时候,特别羡慕别家的孩子可以不停的给神上香,而我们只有灶王爷和天地爷可供奉。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和姐姐干脆在除夕夜围绕着自家院子,一根根点燃一圈的香和小红蜡烛。
也许那时候许下一个最朴素的愿望,希望一家人在来年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小孩子对过年永远都是欢欣雀跃的,盼着自己长大,等长大了就开始害怕过年,害怕说又长了一岁,怕总结一年的过往,总觉得遗憾的什么也没做成。
我跟娘说,现在真是怕过年,虽有了超市随时可去,不再像她们那个年代早早就要准备过年的东西,可还是劳累也闹腾。
而娘说,什么是过年,过年就是一进腊月各种忙活的过程,蒸干粮,做豆腐,杀猪宰羊,等真正初一来临那天,那就意味着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