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夏依旧在我窗外盘旋,赶都赶不走。我如往常一般,抬头望向窗外,太阳依旧火热,天很蓝,云很白,可我左顾右盼,怎么也瞧不到那他。
他是区里头有名的傻子,但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而是做的事很傻。他以前可不像现在那般,以前的他,虽老实但不傻。自从那件事过后,他就渐斩变成我们所熟知的傻子。邻居们都对他做的事很不理解,曾几番劝说,但都被他一一回绝。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便也没多说什么,但傻子的外号,他是坐实了。
在知道他这个人,起初的我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一些嫌弃。后来嘛,通过那小小的窗户,我渐渐认识到,他确实是挺傻的,但挺让人佩服。
人啊,总是为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其一生去寻找,以消去年少的遗憾。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傻,但做的有意义。
墙上那反方向的钟,快速转动,一不留神,竟将我带回到了那个夏天。
蓝蓝的天,轻盈白净的云,蝉鸣不断的树,关紧的门窗,凉爽的空调,舒适的心情,惬意的午后,我把目光投出窗外,我俯看这世间红尘。我时而看看懒散了睡的猫,看它轻轻的晃着尾巴,猜测它应该睡得很香,时而看看远处的风景,看车水马龙的城市,估摸着那些人们应该很忙。目光乱瞟中,我注意到了他,一个靠低保和捡垃圾生活的胖子,他墩——墩的喝着可乐,幸福的笑容溢于言表。
我有点不理解,但本着“不理解,但尊重”的好美德,我不在纠结为什么一瓶普通的可乐会让他这么开心。
我将时间拉长,如一名年迈的老人般静静的看了他一下午,虽然我多半时间都在发呆,但是我算是了解到了他的一天,无非是分类垃圾,卖废品。
我感叹,这家伙的生活也太无聊了吧!一晃眼,便已然到了傍晚,我见窗外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山间,才猛的醒悟过来,自己搁那看了他一个下午。果然啊,一个人无聊到了极点,看着窗外都能看半天。
我就这样一连看了几天,单不说别的,我自己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但当手机修好送到我的面前,你叫我再去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拿回修好的手机,我便整日沉浸在互联网的世界中,刷微博,看抖音,打游戏,简直不要太爽。玩着玩着,我就迷失了自我,在号称精神鸦片王者荣耀中上瘾了。
在一连输了十几局后,我崩溃了,内心暗骂着这破游戏,双眼无神的看向窗外。我不禁疑惑,今天,竟看到他。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我在打游戏时,他可一直都在那,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困惑在我脑中回荡,我甩也甩,将它抛之脑后,打算下楼散散心。
好巧不巧,我刚下到自家院子,他便回来了,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有点傻。他似乎看见了,微笑的向我打招呼。我内心一阵茫然,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应。有时真不想说话,感觉很没必要。但为了礼貌,我还是假笑的回应。
我看着他,竟伸手去他旁边的小冰箱拿了一瓶五羊可乐给我。我满脸震惊,这可乐能喝吗?虽然小时候,我也挺爱喝的,5毛钱冻成冰,够我唆一下午。但现在想,可那全是色素啊,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微笑的拒绝道:“不用了,谢谢!我不喝碳酸饮料。”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道歉道:“不好意思哈,我这边有营养快线,你喝吗?”
我内心一百个震惊,暗叹道,这……什么情况?但表面还是洋装着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道:“不用了,谢谢!”而后,随便找个借口开溜了。
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我打好饭菜,打算回家,但神奇的是,我途经的路上,正巧有一个小卖部。我思来想去,买了两瓶罐装可乐,没别的意思,因为傍晚的事,我感到怪不好意思,打算买给他赔礼道歉。
明亮的路灯照在他家前,他一米六多的大汉光着膀子,在路灯下吃饭。我走到他的旁边,伸手把袋中那瓶冰冻罐装可乐递给他,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傍晚的事,我扰了你的雅兴,现在给你道歉。”
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没关系,顺手接过我的可乐,略带苦涩的笑了笑。不出三秒,他微笑的邀请我一起喝一杯。我看着他,微笑道:“可以呀!”
他搬来了桌椅,我们坐到上面,两人心照不宣的打开可乐,互干一杯,大口畅饮了起来。
我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随口提了一句,看起来有心事啊!
他撇了一眼我,一口饮完那剩余的可乐,道:“是有这么一点,但大多是开心。”
虽然我不是一个情商高的人,但你识趣的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他爽朗一笑,道:“这么跟你说吧,今天是一个傻子的春天。”
我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我赞助的兄妹,妹妹考上大学了。”
我敷衍的笑了笑,虽然心中万分不解,他这种情况,还赞助别人,还赞助到别人上大学。我只能说,无敌!但为了做好做表面工作,我强装着开心,道:“我替你们开心。抱歉,这边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有机会,下次再聊。”
可谁也不料得,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因为那瓶可乐,我把他害死了。他是一个特殊糖尿病患者,每天都要控制涉糖量,今天因为我那瓶可乐,他涉糖超标,病倒,没抢救过来。
在知道他因为我死后,我很愧疚,但已无力补偿。后来便离开了那,直到前几天,自己家人给自己打电话,说有人找自己,想问一些傻子的事,我才回到那让我心存愧疚的地方。
找我的人是一对兄妹,他们开了一家小店,妹妹记账,哥哥做服务。简朴的小店坐落在傻子在旧居,门牌前,有一棵小桂树,上面缠着白丝带,丝带中隐隐写着:“愿你一切安好。
我忐忑不安的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审问。
阳光透过纱窗,散落餐桌上,小店放着令人轻快的小曲。一位系着围裙的二十几岁年轻人端了一杯咖啡放在我面前,便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端起他给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直入主题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平淡的说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如实回道:“其实我与他并不熟,只是在一个午后,无趣的伸头看向窗外,无意间了解到了他这个人。之后……”
他释然的笑了笑,道:“谢谢你告诉我,只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深感愧疚道:“抱歉,我害死了他。”
他摆了摆手,道:“这我知道,我和他都不怪你,只是,我兄妹俩,再也无法报答他的恩情。”
他的妹妹在前台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安静的像是在看一件平常事。我知道她是悲伤的,也是无奈的,愤怒的,因为是我间接的害死了她的恩人。
他沉默良久,问道:“你听说过他的生前的故事吗?若听过的话,能给我讲讲吗?”
我挠了挠头,道:“抱歉,我并不了解。”
他冲我笑了笑,道:“没关系的。喝完这杯咖啡再走吧!”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静静品尝着这杯略带苦涩的咖啡。
窗外的天依旧蔚蓝,湖水倒映着轻盈的白云,闷热的夏天,蝉鸣声不断,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在。我又看着窗外,迷了神。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循声走去,借着猫眼,看到门外是一名中年妇人,打开门,将她迎了进来。
她进来向我打听“傻子”的家在那,她找“傻子”有点事。
我略带抱歉的回道:“他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说起来,他也是因为我死的。”
“哦——”中年妇人略带惊讶,又带着些许伤心道,“是吗,那打扰了。”
“你与他可认识?”
“认识。他是我的……哥哥。”
“你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偏僻的小镇中,一个被家人抛弃的男孩带着素不相识的女孩一起在大街乞讨,他们时常翻垃圾桶,捡瓶子,买纸皮,以赚取2块3毛,男孩时常也会偷盗一些有营养的食物给女孩吃。在男孩的精心照顾下,女孩健康成长,可他却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和长期食用高糖高脂食物,患上了一种特殊的病。长得异常肥胖,动不动就是一身汗,走几步便会喘。女孩察觉到了男孩的异常,担心的问他,你是不是生病了?男孩微笑着骗他,最近吃的太好了,一不小心胖了,加上这个天气这么热,这汗就多了点,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日,男孩病倒在一个潮湿阴暗的小巷中。在男孩的视角里,他估计自己要死,他很不放心女孩,他总想着,说自己有着能力,一定……一定给一个健康的生活,让她不在跟自己喝5毛钱的色素可乐,吃过期的面包,发酸的牛奶。可是,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他的理想不可能实现。
最终女孩发现了他,她不忍心自己亲爱的哥哥就这样死去,于是,她同意父母的请求,等长大后,捐自己一个肾给“哥哥”,已换求哥哥的一线生活。没错,女孩是离家出走的,不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从此,女孩便离开了男孩的世界,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不断赚取筹码,以便离开。
这些年,女孩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哥哥,但她一直没有选择与他相认,因为对他的愧疚,也因为害怕。直至女孩得知,自己的哥哥去世了,独自去墓地看了几次,也默默的了解哥哥的一切。
“后来,那个女孩便找到了你,想打听打听,他是怎么死的?”
我把遇到他,与他相识,无意害死的一切经过告诉了老妇人。
中年妇人疯了一样笑了,道:“这就是哥哥期望的春天吗?确实充满生机与活力。那两位受赞助的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微笑道:“窗外对过的小店,正是他们开的。他们在你哥哥的灵魂寄居处,传承你哥哥的意志,践行你哥哥生前的坚持。”
她哭着笑,笑着哭。
我看着,道:“过去看看他们吧!跟他们讲讲,他的故事。”
她重重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