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站在山冈上,看整个小镇匍匐在我的脚下,看所有人的悲喜夹杂着尘世的喧嚣一起冲上高高的苍穹,看阳光笔直地洒下来,镂空所有人的躯体和灵魂。
这个时候我会想起所有哀伤的灵魂,他们在云朵上的歌唱。
中寨是个有很多山却看不见满眼新绿的地方,我喜欢一个人站在天台眺望那绵延的群山,怀念从前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子,怀念龙泉路的84路公交,怀念和舍友们一起走在学校那些青色的发凉的石板路和台阶上的日子,以及散落在每个角落的我们的情感和思想。
我是那么虔诚地喜欢着自由的过去,也那么执著地厌恶着现在的囚禁。
我不知道未来将有多么漫长。甚至不知道愿望实现以后将有多少在一起的快乐时日,想也不敢想。只是时光不偏不倚的在身边走过一年又一年。我总是回忆起以前的自己。非常非常频繁地发生这样的情况。想得多了,往往会半夜起来搜索自己以前的讯息。看到很多当时的留言,看见很多曾经的痕迹,看见很多年前的自己。在这样的时候,往事总是像是被闷热的雨天逼迫着搬家的蚂蚁一样,从幽暗的洞穴里排队爬出来,整齐地从我的心脏上爬过去。
(一)
我还记得中学的时候,我是班里写作文最好的一个。
每一个星期的周五,语文老师都会把那节语文课拿来上作文课,那是我每周最开心的日子。中学教室的黑板边上,有贴着课程表。每次去旁边的垃圾桶丢垃圾的时候,我都会用眼光很快地扫一下周五“语文”那两个字。
中学的时候认真地写每一次老师布置的作文。无论是写学校旁边小卖部老板的外貌,还是写去山上野炊。每一次班上组织活动出发的时候,老师都会叫我们带上纸和笔,把需要写作的素材记录下来。那个时候有很多的同学,就随便带上一本软塌塌的作业本,然后口袋里放一支铅笔。还有更顽劣的男生,会随便撕下一页纸,然后塞进口袋里。
而我总会细心准备好最喜欢的某个笔记本,然后一板一眼的写好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唯有一点,即便我再怎么努力,我的始终觉得我的字配不上我想要表达的事情。但是当听见语文老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朗读我的文章的时候,所有幸福就已经满溢出来。
那么多的过去,已经成为斑驳在阳光下的记忆碎片。
我们都会说,只要一路撒满了面包屑,就可以在飞鸟啄食干净之前,沿路寻回当初的道路。但是我们却忽略了,每一颗细小的碎屑,其实和灰尘并没什么两样,揉进眼里,都同样可以流出泪来...
(二)
夕阳混沌的光,呼进肺叶的空气还未曾被吐出,整面的水泥墙壁仿佛在崩塌前竭尽全力的维持完整,空洞渐变向寂寞的某个过程中。一颗水滴击穿覆盖地表的雾壳,隐形的波纹在树丛间传播反弹,传播后反弹。遇见凹凸不平的花苞,敲向下午五点三十分的地面。
留下天黑前的这段时间,既非夜晚也非白昼,如同两个话题中间的停顿,只游过飞虫腹尾的弧线,凝视它的片刻,笑容缓慢收敛角度。直到在日光之下,平静地醒来。
既非。也非。
很多年来我们回忆起以往种种,河流上耀眼着爱或死的诗篇,大起大落的内容被盛装渲染。欢娱,兴奋的激动的。恋爱宣告开场的一秒,夺冠之后,抽奖时被万分之一的几率光顾,人群中一次或某次忍不住握拳欢呼。那些犹如被强音伴奏的篇章,仿佛拉开日光的帘,宣告某个明媚白昼的开始。而绝望同样深刻,偶尔的迷失,真正的悲痛,错误或困惑带来的黑暗期,仿佛握着电视遥控,将画面切换在各个“再见”的完结提示中,简单的七色图案也能酝酿出泪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不断冒出这些悲天悯人的想法,也许是在这种循环的日子中日复一日的望不到尽头。
熬夜的晚上一个人抱着抱枕出来坐在客厅的电脑椅上,一边看着狗血的偶像剧一边撕着面包吃。那时候很多晚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连自言自语也会因为过于空旷而显得格外阴森。有时候会叫上学校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们。闲下来的时间无聊的翻打手中的纸牌。或者是在网上认识的,从陌生到熟悉,变成要好的关系。每天都会用聊天工具相处几个小时,说着随时发生的小事情,刚刚午饭吃了什么,或者眼下在看哪个动画片,某个刚看见的笑话段子。即便是无意义地用键盘对喊“啊啊啊”,也能收到同样无意义但却是回应的弹出式小窗口里写“吼吼吼”。生日时想赠送礼物,有机会也能约在周末或假期里见面,而半夜相遇,连内心里很深的秘密和孤苦都愿意拿出来叙说。只是同样的,他们也都消失不见了。变成连此刻的境况都不知道,没有在手机通讯录里留下名字,和再也不曾闪起过聊天头像的人。
宛如不断做着减法的路途,慢慢地,逐渐,荒无人烟。
随后在某个夜晚,无知无觉闯进以前的朋友的网站,接着从这个,连到那个,十年来连名字都忘记的人们逐一清晰。想起更多过往,在体育课上打羽毛球,结果把球拍给扔出去差点砸着体育老师。某年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送的关于自己的所有微小细节的日记本,末尾处还抄了一段周杰伦的歌。于是理所当然地睡觉时做了梦。梦里坐了满满一车的人,窗外是紫红和蓝色混织的天,在往后的对话里明白原来是去看仙后座流星雨。而在距离仿佛只有几百米的天幕上,划满了飞逝的白光,隐约还能听见轰鸣的炸裂声响。这是个华丽绚烂的夜晚。我跟身边的人说话,又转过头去跟后排的人,或者前排的人,右前排的人说话……坐满了的车厢里,都是以前的朋友。
(三)
五月,日照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漫长,那些距离夏天无比亲近的情愫总会在某个瞬间齐涌上心头。总是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一个人面向南方呆坐在天楼上。
记忆里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的图书馆,都是永远浸泡在温暖的阳光里的。毛茸茸的光线抚摸过头发与耳廓。高大的香樟或者泡桐在窗外投出泼墨一样的树阴来。
似乎学校里永远都是这样两种植物,香樟或者泡桐。
而在来到这儿之后,再也没有,或者说再也没有图书馆这种说法了。需要的资料信息,有伟大到可怕的网络提供一切。那些一排又一排高大的书架,那些白色的被风吹动的窗帘,那些站在窗帘下看书的光线下的少年,那些坐在书架之间狭窄区域的地面上翻书的女生,这些这些,都随着记忆里升涨起来的潮水,卷向了更加遥远的海域。
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否应该说是如此,寄居在浩瀚的群山丛林中,并不知道许多时候的强颜欢笑和自我强迫是何意义,是否仅仅为了有更丰富的物质生活而把自己的生活过早限定在一个再没有惊喜的范围之内,每天早晨起来上课,傍晚放学后守着电脑混沌度日,开始一种长久耗费生命的模式。并没有真正懂得生存的法则的人,总会随心所欲地完全凭借自身的感受对周围做出回应,不计回报地为人付出,也总会因此被利用或者伤害;以及受到威胁时因为自我保护爆发出不掩饰的破坏力。永远不懂把握与人相处的距离和深度。
“十年后的我,你还好吗?”
“十年后的我,你在干什么?已经恋爱了吗?”
“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子,漂亮吗?嘿嘿。”
“四,三,二,一,十年后的我,加油!”
“加油!”“加--油!”
我们用孩童的成长来感受什么叫“时间流逝”,但同时又将时间流逝总结为一切成长的因由。那究竟什么才是时间。是我们在出生成长老去的过程中决定这段旅程名为“时间”,还是因为“时间”我们才会出生成长直至老去,谁是因谁是果,怎么弄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