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在一场车祸中丧生......
海,是他们的小儿子,是操心最多也最放心不下的一个。
他们结婚五十多年了,看着子女一个个成家立业,看着孙子辈的一点点长大,一个个有所成,他们常常想,活这么久就够了,子孙膝下承欢,该走的路走过了,该看的风景看过了,该吃的美食品尝过了,以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可是,他们又想活得久一点。三年了,他们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为什么他们的海还不回来,甚至一个电话也没有,这在以前是从来不会发生的啊。他们不懂,他们要等。
三年前,老头子病重,所有人都认为这次挺不过冬天了。最严重的那几天,就连多年离家外出打拼的三儿子也回来了,七个儿女日夜在床前守护。是大限未到,还是求生的欲望太强烈,他在另一个世界徘徊数日又醒来。那个冬天,着实难熬。
过完年,老头子已渐渐好转,儿女们又都各奔东西,只有小儿子留下照顾老头。一个多月后,天气转暖,老头子已无大碍,小儿子也要出去打工挣钱养活一家人。
农村走出来,小学都没毕业的海,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大城市努力工作着。每天天亮出工,每晚深夜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家。很多人嫌苦嫌累,看不起这个职业,他却日日重复着,不曾抱怨。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有人坐在办公室当着白领,就会有人风吹日晒奔走在世界的角落。你说是命也好,是修行也罢,就如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海,就是一名建筑工人——一个城市的建造者。那矗立的幢幢高楼,有他流下的滴滴汗水。
本该如往日一般,在十一点钟回到家的海,却迟迟未归。妻儿早已入睡,喧嚣的大都市也沉寂了,没有人知道,这一夜,他未归。
冬天刚刚过去的北方,冷风还在呼呼地吹,路上行人早已裹紧衣服回到温暖的家,只有路灯下还偶尔驶过回家的车辆。
第二天,医院内,雪白的床单下,躺着年轻的海。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额头留下的伤口和路边那一摊凝固的暗红血迹还暗示着什么。
海的哥哥赶来了,带着兄弟姐妹凑齐的钱,请来了律师。为什么本该由公司专车送到家的海,却孤零零的躺在了马路边。和他一起回来的工友,明明已经说看着他上了车,后来又为什么改了说辞。那场官司,打了很久,却没有结果。而海,依旧躺在医院冰冷的冻棺内。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见了老人,都闭口不提和海有关的一切,老人问起,也只是含糊的躲避过去。
起初,老人以为是因为对孙子孙女管得太严,他们找海告状,海生气了,才不给他们打电话,于是,他们就加倍地对孙子孙女好。
一年过去了,海还是没有回来。这是第一次,过年时,海不在家。还记得去年过年时,孩子们想吃火锅,海跑遍街上所有超市,才买来火锅料,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所有人围在一起,你一筷我一筷,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真好。
去年今日,物是人非。
往后的日子里,老人还是会问起海。晚辈们便找各种借口,编造着善意的谎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老人对海的挂念却与日俱增,只是不再焦急地询问。他们把思念转化为动力,活着的动力,替海照顾好孩子,等他回来。
三年了,海再没打过电话,也没回过家。老人有过各种不好的猜测,都被子女否定了。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孩子也不愿说,他们就只有等。有时想海了,睡不着觉,两个老人就在夜里讲讲海小的时候,多么乖的一个孩子。
直到有一天,老人赶集回来,听到有人说见到海的女人了。那个女人如今已经改嫁,跟了另一个男人。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一年,海的葬礼在家乡举办。
如今已过去好多年,海的房子门锁紧闭,坍塌的屋檐无人修葺,门前杂草年年枯年年生,栽下的那三棵梨树已茁壮,年年挂满枝头。
有人说,把海的房子扒了吧,给海的儿子盖座房子,以后娶媳妇用。老人说,孩子还小,再等等。老人不说,人家都懂,他们是在等海回家,怕他有一天回来,就找不到家了……
人人都说,叶落归根。在外面呆的久了,就该回家了,家里有人记挂。外面虽好,终究不是家,外面的夜太冷,没有人等你回家。如果哪天,你想家了,想起了家里的亲人,想起了回家的路,就回家吧。
那里有人,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