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掠过房脊,斜射在巷子的墙面上,反过来的光变得阴暗,一如我离开郑洁家那种失落的心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那种失落感愈发浓郁,忸忸怩怩跟着姐姐走,那脚步沉重得快抬不起来了。
“姐姐,歇一会儿吧,我累。”在又准备拐过一道巷口时,我仰脸向姐姐央求道。我知道,拐过这道弯,再走约摸四五百米,就是我家的院门了。
“好吧,”姐姐看我一眼,便四下找歇息的地方,正好,有一家人家的院门廊下有两个石礅,她拉着我走过去,自己坐下,又冲我一笑,说,“你坐那一个石礅。”
我不想去,就在她脚下一屁股坐下,说,“我就跟姐姐坐一块儿。”
姐姐大笑起来,顺手把我揽在怀里,说,“你还挺会拍马屁的。”我也笑着问她:“姐姐,拍马屁是什么意思?”
“拍马屁嘛,拍马屁,就是,就是,”姐姐捋了下头发,“就是讨好的意思。”
“那我讨好了你,咱们下周还来郑洁家吧?”我趁势央浼她,并摇晃着她的手。
“你呀,我就知道你是个啥意思。“姐姐一只手被我摇晃着,腾出另只手,在我鼻尖上刮了刮,又撇嘴笑了笑,旋即收起笑容,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团昏黄的夕阳发呆。
我摇着她手,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我们回去后,不知妈妈该怎样的数说我们呢。”
“咦,我们不是正大光明跟她说了吗?”我问道。
“那只是后来电话里说的,是先斩后奏的,没有一开始就向她请假。”姐姐不无担忧地说。
“这有啥区别吗?”我好奇地问。
“区别当然大喽。唉,算了,不说这个了。”姐姐收回看那墙面的眼光,转向我,“你记住,我们回到家时,你不要多嘴多舌,妈妈问我时,我来解释,你就装聋作哑,千万哈。”
我心里默默惦量姐姐这番话,觉得浑身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好像又在外面做了与别家的孩子打架斗殴的事儿一般,心里忐忑起来。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只是看着姐姐的表情,就越发有这种感觉了。
我们坐了一会儿,暮色四合,一切景物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姐姐拉我起来,说,“别愣怔了,我们快走吧,要不,妈妈就该发火了。”
我跟着姐姐踉踉跄跄地走,歪歪斜斜来到自家院门外,姐姐用手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她稍一用力,门开了,我与她闪身进去,又反手关上,一块儿站在门后,这时,就听到一个不高兴的声音传来:
“你俩玩野了一天,还知道回来呀。”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是当时听着厌烦但以后听着格外亲切格外怀念格外珍贵的声音。
那是母亲。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她正在院旁厨房门口一张小凳子上坐着,面前放着竹筐,里面有各种青菜,手里还拿着一把,那是择好的,另一只手还在竹筐里拨拉着,显然,这拣菜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姐姐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便飞快跑到母亲跟前,蹲下去,捞过竹筐,笑着说,“妈妈,我俩回来啦,来,我来帮你拣菜。”
“我又不瞎,没看见你俩回来?真是的!”母亲瞪眼撅嘴道,“你俩就是野,尤其是他,”母亲指着我说。其时,我正也向她缓缓走去。听得她说这话,我的腿不由得有些打颤:母亲有时发起火来,那可是雷霆万钧,而且下手还重。说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人不打不成人,树不修不成林等等。我领教过若干次了。所以,有时一旦看到母亲脸上布满了阴云,我的屁股就莫名其妙地酸疼,非常灵的。
我怯怯走到她身边,还露齿一笑,偷偷靠近她试图去讨好她,拍马屁。
母亲把我拉得更近一些,上下眼光打量我一番,好像一个瓷器鉴赏家在鉴赏瓷器,就那么瞄来瞄去了片刻,忽然冷笑起来,“这回却完好啊,没有什么这伤那伤的。看来,在外面学规矩了。“
”哪能呢,妈妈,你知道,他可是跟我一块儿出门的,“姐姐接过话题,摇头晃脑地说,“我再怎么无用,也会护得弟弟周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