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灯光涌出门来,在对面地上映出我们的身影,如定格一般,都静静的,谁也没吱声。
良久,只听我父亲咳嗽一声,重重说了一声:“都还在这儿傻站着干吗?是不是觉着折腾得不够,还不焦心还不累?“
话音落地,这几个人影便讪讪挪动了。鱼贯进入院内,我是心中虽然有些怅然,因为与郑洁分离了,但是,天也晚了,估计那时得有快十二点多了吧,反正我的眼皮开始粘滞起来,闷头往堂屋里跑。姐姐和母亲跟着,父亲把院门吱呀一声关上,插上门栓,也拖着沉重的步子跟来。
进入堂屋,灯光比外面亮得多了,但反而刺激得我的睡意更加浓郁了。我一屁股坐在方桌边的椅子上,那把椅子是方才郑洁坐过的,闻着好像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儿。
说句实在话,与她朝夕相处,不仅音容笑貌熟得很,连那身上的气味,也铭刻在记忆的基因里。如果把她丢在几十个同龄女孩儿中,闭上眼睛,光凭这气味,我也能把她从中精准找出来。
如今这气味还未消散,于是,我就让它包裹着,就势伏在方桌边儿,眼皮一闭,瞬间沉入了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后脖子的衣领被人揪住了且拎了起来,我的脑袋也随之昂起来,懵然中缓缓闪开眼皮,就见着一双通红且愤怒的眼正怼向我。
心里陡然一惊,脑里的那些睡意早丢了大半,定睛看去,原来是父亲。又听他骂道:“你还知道回来?小免崽子!你害得大家担惊受怕,四处奔波受累,个个人仰马翻,精疲力竭!今天不收拾好你,就不能出我胸中这口恶气。”
说完,将我像小鸡那样拎到了堂屋中央,自己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把我丢在他椅子面前的地下,喝令:“跪下!”我从睡梦中经此突变,一时手足无措,根本没有想到,平时从来不发什么火儿的父亲,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父亲,平时少言寡语的父亲,能突变成如此样子。这不是准备修理我的前奏吗?尽管他从来没有像母亲那样动辄就打骂,可是,老实人一旦发动威来,比那不老实的,令人恐惧得多了。
我瑟瑟抖着,同时嘴里还夸张地哼哼着,装出万分害怕可怜的样子,一只手还护住脑袋,那样子应该是万分狼狈吧!果然是狼狈至极!事隔多年后,我姐姐有时讲起这晚的情景,忍不住咯咯地笑:“你都不知道,你那时的样子,活像个做了错事的哈巴狗儿。”
我正云里雾里盘算着如何扛住父亲这雷霆万钧的愤怒之力,就听母亲断喝一声:“你跪下!”话音刚落,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侧转身子冲我父亲吼叫:“死老鬼!你才应该跪下呢。要不是你平时娇生惯养他,不是你平时打个斜锤袒护他,他能这样无法无天?如今出了事儿了,你不究你自身的毛病,却向孩子撒野!我呸!你也好意思?人说,子不孝,父之过!古人早就把这道理讲透了,你还蒙在鼓里?”
我父亲无语,只是宽阔的胸脯起起伏伏,我听得见,那粗重的喘气声。
“你赶紧滚蛋!哪儿晾快哪儿去!”母亲斜眼瞅他,又断喝一声。同时,还把手在我的头发上来回摩挲。真让我惊讶又兴奋。因为,这事儿颠了个个儿。
我本以为母亲这次不会轻饶了我,所以,最发愁的是她发威。但决没料到是父亲想要发威,却被母亲严厉制止了。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