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人们相谈甚欢,而我与郑洁同姐姐也是相处融洽。到底同是女孩儿,姐姐很快与郑洁因女孩儿的共性而同频共振,以致于叽哩呱啦热烈聊起天来。不过,我却弄不明白她们聊天的内容,大致无非是针头线脑衣服鞋只之类,提不起我的兴趣。
到是父亲的话,让我竖起了耳朵。父亲笑着说,“既然这孩子与你家小囡如此投缘,那就让他们友谊下去,也还不错的。”
郑洁母亲笑道:“是呀!孩子们的童年一般都是金色的,都有一两个纯真的朋友留在记忆中的。那是他们今后一生的珍藏呢。”
不过,我的母亲却看起来一脸讪讪的,她勉强附和着:“嗯嗯,是挺不错的哈。”
说完,她竟然拿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郑洁母亲多聪明啊,她肯定知道这打哈欠的动作,就如端茶杯的动作一样,那是送客的潜台词,于是,很有礼貌地站起身,笑道:“天也不早了,你们又忙了这么久,担了这多心,该好好歇歇啦,我就不打扰了。”说过,便对正与我姐姐聊得火热的郑洁说道:“小囡,好了,我们该告辞啦。”
郑洁便极不情愿向我姐姐扬了扬小手,便往她母亲那儿跑去。而我母亲也站起来,一脸灿烂的笑,亲热地拉着郑洁母亲的手,说道,“哎呀,大妹子,再坐会儿呗,我们再说会儿话儿。”
郑洁母亲晃着我母亲的手,说道,“大姐,你们也累了,早点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带着小囡常来叨扰的。今儿就不多坐了。”这时,郑洁已偎在她身边,睁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在每个人身上扫来扫去,当与我的眼光相遇时,她做了个鬼脸儿,还用手指在自己鼻子上刮了刮,那意思是“知道害羞不。”
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说,我偷偷跑出来,把家里人都惹毛了,搞得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不得安宁,几乎惊天动地了。可是,我不在乎。这有什么?不就是跑出去玩了一天吗?又没干其他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让大人畏之如虎的事儿。更没有钻园子去偷瓜够桃,让老乡追着到家来告状。
至于大人们辛苦受累担惊受怕,那些玩艺儿,让我这个几乎还在尿床的小朋友去理解,那也太勉为其难了吧?当然,这句话是多年以后,我每每回忆起那时的时光时,自己的心理活动,是为自己开脱责任的借口。
于是,大家都纷纷起身,一起涌出堂屋,经过灯光明亮的院子。
院子里有秋虫在奋不顾身追逐着光,越是明亮炽热的地方,它们聚集得越多。有些速度太快,就一头撞在白炽灯上,只听得轻微声重叠,一个个黑点儿就纷纷落在灯下。这些虫儿太傻,怎么如此不顾命前赴后继向往光明呢?
我的脖子上就落下了这些虫子,让我感到又麻又痒。我对它们抱之以厌恶的眼光,以致于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我也是如此痴心,逮着空儿就往郑洁家跑,不正是如这些虫子发疯般地扑向这灯光吗?
大家蹭出院子门外时,院子里的光如小河一般流进外面漆黑的夜,把巷子拐角处那盏昏黄的路灯衬得更加昏黄了。
郑洁母亲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向我父母告辞,“大姐,大哥,别送了,我们知道路,这一路都有路灯,不碍事的,请回吧。”然后向我们举起手,再三复四摇了摇,就拥着郑洁慢慢消失在不远的拐角处。
我看到,郑洁在进入巷子拐角的那一刻,还转过身子朝我这边望了望,晃了晃脑袋,再次转身,跟她母亲一道儿,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