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黎挂掉电话后点了一根烟，叼着烟往外走，助理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孟之黎正要在出发前去谢意办公室一趟，迎面走来谢意的助理，“孟总，谢总让您过去一趟。”

    谢意倒了两杯茶，看了一眼她嘴角的烟，孟之黎不情不愿地掐灭，整个公司只有谢意的办公室是禁烟区，“来恩出事了。”

    “最近怎么样？”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孟之黎没时间和他客套，“我刚才入梦了，来恩主导的梦。”

    谢意坐直了身体，“什么类型的梦？”

    “回忆纪实。”

    “你俩的回忆？”

    孟之黎有点手痒，搓搓指尖，“不是，是他奶奶。”

    “他哪有奶奶？是不是你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也可能是大类分支里面的撰想类。”

    孟之黎知道谢意的意思，人的梦境大多不受控制，可能你梦见了自己小时候的亲人，但实际上，你小时候根本就没有亲人，梦是很随意的东西。

    “我在他没到之前去整个村子都看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做的事情，非常具体，他和奶奶两个人的房间里有很多生活痕迹，但不像现代人，日历上的年份是84年，他家里有一张看起来很新鲜的虎皮，如果是其他人的梦我会直接断定是回忆纪实衍生出的梦。”

      “所以你倾向于这是来恩的记忆，而非他自己构建的世界。”谢意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皮鞋，“但是我们真的能以常理来推断来恩么？他在梦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孟之黎不知道，谢意看她不说话，接着说道：“这次出差我替你去，你去和来恩聊聊。”

      “我觉得应该我去出差你去和他聊，佳菲说他最近已经没有出现过半透明的情况了，我还是倾向于我对他有影响。”

      “你带他出来几年了？五年有了吧。”

      “到今年夏天是六年整。”

      “孟之黎，你到底从自己梦里带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孟之黎喃喃回到：“我不知道。”

    谢意掸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下班了我去找他，你俩最近没联系？”

    “来你这之前刚给他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他从梦里出来了。”

    “我觉得你的关注点错了，他自己的梦他当然能出来，你需要小心的是他进了你的梦里，他本来就是在你的梦里衍生出来的……”

    孟之黎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还在琢磨谢意未尽的两个字，来恩本来就是她在梦里衍生出来的……怪物。

    六年前，孟之黎的梦又一次在碎裂边缘，四周景象逐渐坍塌，和今早的梦境褪去不同，她知道自己的梦境在碎裂，这次的梦境太惨烈，她梦见了战争，她是交战边界村庄里的女人，村里其他人都跑了，孟之黎还没来得及指责这次的梦没有逻辑，一颗炮弹就在她耳边炸开，她习惯性地四处张望，一转眼就在家门口的护卫队里发现了他，和以前一样，她只要关注到他，他就会第一时间发现，他转过身向她跑来，“怎么这次这么危险？”然后习惯性地牵住她的手，孟之黎也不知道，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他继续说，“这次拉人进来了嘛？”

    “我刚进来，还没有看到……”话音未完，孟之黎就看到了昨天在街上偶遇的一个肌肉男，当时在心里想着这人应该去军队里参军打仗。

    来恩拉着她躲在墙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锚点？”

    孟之黎没有说话，肌肉男身上绑满了炸药包，看起来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最终孟之黎没能拦住锚点人物的死亡，梦境开始坍塌。

    这次的梦境塌陷和以往不同，孟之黎感觉到了久违的心慌，最终她没能忍住，在寂静无声的天塌地陷里，跪在他面前，“你和我走吗？”

    他虔诚地拉着她的手，“好啊。”

    “我是说离开这里，离开我的梦里，然后去体验人的一生，就像你说的那样。”

    “能和你结婚吗？”

      “能。”得到肯定的答复，穿着护卫军制服的漂亮男人笑了，“我和你走，你去哪我都和你走，我都听你的。”

      除了来恩，孟之黎没从梦里带出过什么东西，但她始终记得离梦时的撕裂感，就像把身体里的一部分从身上强行剥离，那种感觉，多久都忘不了。

      孟之黎刚一下飞机就接到了谢意的电话，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来恩请假了，他领导说他把年假休了，二十多天，说要回老家。”

      孟之黎愣在当场，“啊？？？”

      “我给来先生打电话了，他们两口子说来恩说想去散心，旅游，你俩刚离婚，来先生没敢多问，只说到了地方要报平安。”

      “他上午还在单位，没道理突然请假。”

      “除非他意识到了什么，把你想起来了也不一定。”谢意一边倒车往来恩住的小区开，一边向孟之黎分析自己的想法，“我现在往他家开，你别急。”

    孟之黎不能不急，“你车上有我家备用钥匙，敲门他不开你就直接进去。”

    半小时后孟之黎刚在酒店办理好入住，谢意的电话再次打开，“来恩吃了一点药睡觉了，佳菲也从学校回来了，刚刚检测了一下他的脑电波，非常活跃，孟之黎，他在做梦，你们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谢意，来恩的梦会投射到现实吗？”

    谢意看了一眼窗外飘着的雪，抿了抿嘴唇，孟佳菲把传感器从来恩头上、手腕上拿走，接过了谢意的电话，“谢意和我说早上你的头发断了一绺，所以我在想早上那个梦里你也许克制了小怪物。”

      “如果我没在他的梦里呢？”孟之黎有些谨慎地发问。

      孟佳菲也看着窗外的黑云，“之黎，长平区在下雪，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们叫不醒来恩，而且刚才我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我有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耳边凉风骤起，敲门声规律地敲打着耳膜，孟之黎说：“来恩把我们都拉进梦里了。”

      来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黎，给我开门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