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你道是谁,原来是他:货郎。九爷拿过毛巾一边帮货郎擦脸,一边吩咐道:“快去喊老张过来”。丑菊匆匆出门了,俩只脚就像踩在棉花上,走的像个醉汉,大脑飞快的旋转,九爷救了货郎,怎么可能,这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一心拐走他老婆的人?丑菊一边走,一边用右手掐自己的左手,直到麻木为止。
老张用剪刀把货郎的裤子绞开,腿部的烂肉已经开始化脓了,得马上清理掉。胸部附近的子弹也要取出来,老张有点发愁打怵,九爷把给兔子扒皮的尖刀在火上烧了烧,递给老张说:“不救会死,救不了也是死,你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没有麻药,老张非常为难,九爷说:“看看这身上的疤就知道这是个硬骨头,没有事,该咋办咋办。”老张像得了圣旨 ,说声:“兄弟,对不住了。九奶奶,你拿块毛巾塞他嘴里。”丑菊手脚发软,抖得办不成事。九爷怒到:“女人,就是废物,一边待着去。”
所有人都被老太太请到地窖上面去了,大家静默着,等待下面的消息,一声接一声的闷吼,像皮鞭抽打着人们的心灵。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丑菊感觉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九爷才上来,吩咐准备大量的盐水,丑菊啥都做不了,软软的,傻傻的呆着,手足无措。梅香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盐水和干净的碎布,帮九爷救人。
货郎的命保住了,但是身体太弱,失血太多,急需营养和药品。老张天天在野外找药材,八爷则准备去找十爷。野外粮食十分匮乏,丑菊只能每天打点糊糊喂他。九爷迫不得已断了兰草和老太太的羊奶,一点点喂给货郎喝。丑菊看着小女儿蜡黄的小脸,心疼不已。
货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第四天才完全清醒过来。老张指出货郎急需补充体力,手术后可能出现各种感染。九爷只好挖开地窖的夹层,取出最后的一点粮食,分给大家:“这是我家老太太的主意,不到救命的时候不能动。”大家默默放下,谁都不要,一致同意匀给货郎。
货郎渐渐好起来,九爷嘱咐丑菊精心的照顾他。与老张出去打猎了,俩人走走停停,一天才套到一只兔子,放上树皮草根,炖了大锅的汤,给大家暖胃,兔子的肉大部分都留给了货郎,小宝馋的直咽唾沫,嘴上却说:“我不想吃肉,我喜欢喝汤”。九爷心疼的摸摸他的头说:“儿子,老爹一定会有办法弄到肉。”
后来九爷只好逮老鼠,用红泥包起来,烧熟了喂给货郎吃,老鼠太小,又瘦, 很不过瘾。老张出了个主意,用红泥煳刺猬吃。九爷试了一下,特别开心,果然与众不同,小宝说:“老鼠的肉比刺猬好吃”。
在九爷精心照顾下,货郎的伤口慢慢愈合了,九爷把他背到外面晒太阳,回头对丑菊说:“陪他聊聊天吧!我知道你心里有个洞,大敌当前,整点有用的,别婆婆妈妈的腻歪。”丑菊愣愣的看着九爷,眼里都是忐忑,货郎瞅着九爷,感情非常复杂。
九爷淡定的说“他现在是人民的英雄,救了我们全村人,要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你们怎么逃得出来。老太太说了,大敌当前,个人恩怨不论。”说完,约着张医生,带上绳子打兔子去了。
沉默了很久,货郎说“妞妞我放到沂蒙山了,那里是革命老区,还有学校,很多战友的孩子都在那里,你放心。”丑菊的眼泪刷的流下来,货郎接着说“那里群众基础好,日本人找不到她们。”丑菊揪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没有多奢侈的愿望,只要她的妞妞能健康的长大成人,就很好了。
原来当年货郎怕九爷追来,带着妞妞辗转到了沂蒙山,原想躲一阵子,再回老家看看。后来在同乡李竹青的帮助下,加入了抗日组织。货郎走乡串镇,地形了熟于心,自荐做了交通员。
得到鬼子扫荡铁门关的情报后,组织急需把消息传递出去,他对铁门关附近的村庄很熟,自告奋勇来送信。却在归队的路上,与敌人遭遇,挨了乱枪,一头扎进黄河里被暗流冲到下游 ,迷失了方向,多亏九爷发现了他。
丑菊抱着兰草,一声不吭,百感交集,默默流泪。沉吟半天,货郎说“兰英,我们回不去了,我对不住你。”丑菊背过身去,哽咽不语。货郎接着说:“经过这么多事,其实老韩同志真是个好人,是我们错了,不对,应该是造化弄人,这就是命,我们都扛不过去。”丑菊哭的更凶了:“我的命比苦菜花都苦。”货郎懦懦的说,“都是我的错,我害的你忍辱偷生,流落天涯,每次想到你,我就恨不能弄死自己。”丑菊转过身,擦干眼泪说:“尚飞,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货郎犹犹豫豫的嗫嚅着:“有件事,我不敢说,如果不说,就怕以后没机会说了。我今天说完了,你打死我都成。”
丑菊疑惑的盯着货郎满脸羞愧难当的脸,当年分手的状况涌上心头,一个念头突发而至,莫非是他?
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不可以直视的,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多事物都在刹那间恢复了它们的本来面目。一时间,众生百态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了出来,没有遮掩,只剩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