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平没有想到他都快四十了,竟然还玩蹦极。不知道会不会激发心脏病。姜意的兴趣大得很,一早就换好了运动服,斗志昂扬。
“这座公园的蹦极塔并不是最高的,才六十多米。你不用怕啊!”姜意遥望着远处公园湖边矗立的蹦极塔,转过头弱弱地鼓励柳长平。他点点头,眼中尽是戏谑:“嗯,不怕。”
坐着电梯上了塔顶。柳长平也是第一次玩儿这个。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基本上都是情侣。来找刺激的小年轻还挺多,柳长平和姜意也排队等候。到跳跃区要经过十来米的天桥栈道。有女孩子走到长廊上就已经发抖了,喊着“我不要跳了不要跳了!”已经跳下去的,传来的总是鬼哭狼嚎,响彻云天。轮到柳长平二人时,姜意长吸一口气,说:“走吧。”
一上长廊,姜意便死死地挽住柳长平的胳膊。要不是有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一定会像一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柳长平也怕,不过他毕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还能稳住。他低下头去看姜意,她早已经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牵着走。“不怕,都是假的。”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搂紧了她的肩膀。
等走到跳跃区的时候,姜意腿都软了。她根本不敢朝下看。柳长平倒是看了一眼,也几乎腿软。原本是翠绿的湖水,从这上面看来,有些发黑,像是一片无尽地深渊,要把人吸进去。工作人员把安全带给他们绑上,又用一圈胶带给姜意缠上腰,以免走光。“好了,朝前走吧。”
姜意终于睁开眼睛,双手搂紧柳长平的腰,鼓足勇气给工作人员说:“给我两分钟,我们自己跳。”
“好。”工作人员显然没有被这种豪言壮语感染,只随意敷衍。
姜意抬起头,问:“有你在,我不怕。长平,你怕吗?”
柳长平耸耸肩:“自然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被工作人员推下去了。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直直地坠下,风在耳边低语。因为了解它是安全的,而且明了它的方向,柳长平心中的恐惧并不强烈。然而一坠到底开始反弹的时候,才是恐惧的开始。绳子一张一缩,两个人像是被抛洒了出去,没有方向地来回飘荡。天旋地转,四周的景物如同过眼云烟,一瞬间便从视线中消失,永远也不晓得下一刻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恐惧何时会停止。柳长平下意识地用力,搂紧了姜意——好像找到了一种安全感。姜意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她并没有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地叫出声来,然而她用力缠着他的手臂,却告诉他,她很害怕。他将她搂地更紧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他眼中唯一正常的,是姜意的脸。她已经睁开眼,眼角上还有因为太用力闭眼而残留的泪水。她定定地看着他,问:“你怕吗?”
柳长平笑了:“不怕。”
绳子一点点地往下放,他们就这么凝望着对方。终于柳长平吻上了她的嘴唇。
陈也又去产检了。柳长平还是陪在身边。陈也最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有时候又悲伤地难以自已。这是孕期综合征。记得以前怀着儿子的时候,柳长平也细心地哄她高兴,如今,他是半点也没有那个心情了。即便是哄,陈也也不领情。她宁愿抱着儿子哭,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她唯一给他好脸色,是每次她需要拍照,往朋友圈里传的时候。她总是装作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拍完照又是冷冷的。“你存在的作用,只是为了让别人以为我过的很好。”陈也是这么说的。
他从陈也这里找不到任何的成就感,满足感。甚至是有一点点喜悦,都会被这个家冲淡。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想逃离这个家。
去哪里呢?
自然是姜意那里。那个单纯的女孩子,会给他做饭,会给他跳舞。会蜷缩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他讲以往打拼的故事,会夸他帅,会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她该懂事的时候懂事,该妖艳的时候妖艳,是个男人就会迷恋她。柳长平惊觉:这个小兔子何时走近他的心了?他一向是提倡,女孩子嘛,玩玩可以,动真感情就不必了。何况,他一向将姜意视为猎物的。
不过,当姜意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看日出的时候,他竟然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拒绝。于是他们一起上山,在山上过夜,又去看了日出。还去种了树,上面刻了他们的名字。
那一晚,她心血来潮,让他给唱歌。虽然唱得不好,他却是极其爱唱歌的。他问唱什么。她说要听《被遗忘的时光》,她很怀念他唱那首歌。
那是他为了钓鱼儿上钩唱的,最后他的鱼儿如他所愿的上钩了。如今他看着姜意的脸,却不想再唱了。他说:“点一首别的?”姜意噘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吧。”
他想来想去,最后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唱着,她就那么坐在窗台上听着,最后竟然泪流满面。他问:“我唱得不好?”
姜意一边拭去泪水,一边撇嘴:“老掉牙的歌,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他走上前去,将她搂进怀里:“歌是老了,我也老了,可我的情却是真的。对你的情也是真的。”
“说谎!”她在他怀中闷闷说。
他说谎是说惯了的,尤其是在女人的面前,十句话有九句可能都是假的。这几句话也是顺口就出来的,他知道是假的——可隐隐约约又掺了几分真的意思——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了。
不过,谁在意呢。他本就不是多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