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东周和西周来说,最想表露的心声应该是:拜托不要再问我借兵借粮借道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去解决好吗?不要带上我,我不想卷入你们的纷争。
可所谓生活,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反正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秦国想攻打韩国向东周借过道,韩国和魏国攻打秦国时,向西周借过粮。楚国攻打雍地时,韩国向东周借过粮。现在楚国又攻打雍地,不出所料,韩国向西周提出借粮。大佬们不消停,西周东周疲于应付。韩国,战国七强中实力最弱的国家,东西周在它的腹地,韩国不管是去打别国,还是被别国打,总是吃紧向周借东西。如果东西周有脚,一定离得韩国远远的。就像人一样,和损友断绝往来才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西周好歹是故天子之国,相比于东周,帮衬西周的策士要更靠谱些。韩庆帮西周解决了孟尝君借兵粮的麻烦,这一次到了苏代显身手的时候了。韩庆有大手笔,苏代也毫不逊色。
苏代,洛阳人,苏秦两个弟弟中的一个,还有一个叫苏厉。兄弟三人都是战国时期有名的纵横策士,可以称得上一门三杰。在中国历史上姓“苏”的总挺有才。北宋四川也有一家“三苏”。可能是当哥哥的苏秦开了个好头,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一人身配六国相印,舌头翻覆之间左右着天下列国的命运。两个弟弟看到哥哥这样成功,有样学样,“下海”当了战国策士,也都颇有建树。纵横之术成了他们家的家学,也是他们安生立命之本。以最快的速度复制成功可能也是中国的传统。直到改革开放,一家里要是有哪个做生意发了大财,那他周围的亲戚多半也会跟风从事一样的生意。苏代也想复制他哥哥的成功,于是四处奔波,五国攻齐前后,他的身影频繁出现在齐国和燕国的台前幕后。
苏代告诉西周公,这点小事不值当害怕。我能让韩国不征西周的兵粮,还叫韩国把自己的高都给你。
苏代去见韩相国公仲,说:你没听说楚国的打算吗?楚臣昭应(楚国大贵族)对楚王说,韩国防守的实力不足,我们趁机攻打,不到一个月肯定能攻下雍地。可现在已经打了五个月了,还没打下来,楚王的信心已经动摇。在这个当口,韩国向西周征兵调粮,那不是告诉楚国,韩国已经支持不住了吗?
公仲觉得苏代说的有道理,但是派到西周去的使者已经出发了。
苏代说,那不要紧。你怎么不把高都给西周?
公仲说,我不向西周公要兵要粮就不错了!为什么要把高都给他?
苏代说,你把高都给了西周,西周一定转而倒向韩国。秦国知道了就会断了和西周的外交。韩国以残破的高都换了一个完整的西周,这笔买卖还不值得做吗?
公仲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韩国最终守住了雍地,没有被楚国夺走。西周也得到了高都,转而由秦国倒向韩国。本次韩国向西周征兵粮时,西周公最初之所以忧心忡忡,是因为顾忌秦国。但是如果拿高都作为得罪秦国的补偿,西周公马上就放下了心理包袱。在夹缝中生存的小国,一方面强国环伺而往往受到池鱼之殃。一方面也可以利用自己受各方拉拢的地位把强国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写到这里,锤子不尽想起位于“东北角上的邻居”,最近把全世界耍得团团转。这是地处冲要的小国的生存智慧。大国强国尚且“朝秦暮楚”,小国两边倒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顾准曾经在他的《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里说过这样一段话:“至于弊病,哪一种制度都有,十全十美的制度是没有的。这个人世间永远不会绝对完善,我们所能做的,永远不过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有,弊害不怕公开骂,骂骂总会好些”。西周公做的也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利益选择。苏代以及其他的纵横策士到处奔走,帮助各国解决难题也不是为了做活雷锋。为高官,为厚禄,为政治前途,为一展抱负,为名扬天下,为青史留名。
苏代只要让韩国不向西周征兵调粮,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为什么更进一步要帮西周把高都也拿到手?显然这里面有苏代自己的利益考量。苏代去见公仲前,西周公许诺:“子苟能,寡人请以国听”。意思是,你要真办到了,我就把国政交给你打理。西周公明白,别人为你付出也希望从你这里有等量的获得。苏代的目的正是为此,看似多余的付出,是为了更高回报。
人世间的真相是利益的选择,道德行为不过是为了获得“利益”的一种手段,说到底还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