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只有十岁,当时奶奶已经卧床好几年了,所以其实对于她的离去,我们好像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当时葬礼上爸爸哭得很大声,我居然还在想,爸爸哭起来好像在大笑,我没有想过,从那天起,爸爸没有妈妈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刚上大学,有一天哥哥急急忙忙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收拾东西,之后才跟我说爷爷去世了,在这之前爷爷一个人独居,好像也有几年了,感觉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淡了,所以悲伤的情绪居然也没有很多(也可能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
回到家之后,我现在只记得妈妈对我和哥哥的关心,记得亲朋好友们和妈妈说我和哥哥的优秀,居然丝毫不记得爸爸是怎么样的,唯一记得的就是葬礼上他还是哭得很大声,涕泗横流的那种。
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爷爷去世了,就意味着爸爸就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即使他的父亲母亲生前可能对他不好(我们以为的,爸爸从来没有抱怨过,每次说起这些事,他都只是沉默)。我以为反正爷爷奶奶也不喜欢爸爸,所以从来没想过那时候的爸爸会有多难受,我都这个年纪了,我都不敢想象爸爸妈妈真正离去那天我会怎样,那么爸爸那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他或许会回想这么多年过得有多不易,从小就不被父母所偏爱,长大后却要一个人承担赡养责任(爷爷有三个孩子,爸爸是老大,但其实爷爷是和叔叔一家的,从来不是我们家的,这个念头和意识我从小就有),奶奶卧床三年,期间医药费、生活大多由爸爸妈妈来照顾和负责;从奶奶生病到爷爷去世的那些年里,爷爷就什么活也不干了,反而一直需要人照顾,但是他的性格一直不被我们小辈所喜,所以已经想不起来是哪一年他开始了独居,一个人住在大院子里,只偶尔吃饭的时候去我们或者叔叔家吃,其他时候都由我们直接送饭过去。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知道他余下的时间里,是靠做什么来打发时间的。
爷爷后几年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有些时候不能自理,这时候妈妈照顾不方便,只能由爸爸来,爸爸好几次说过,有一次他做工之前,发现爷爷拉在了裤子里,他就急急忙忙地给爷爷换洗了衣服,清洗了身体,就走去给人家做工了,之后的几天每次吃饭时他都觉得有些臭,也没想过是因为他的袖子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直到好几天之后他才发现这个问题。
所以我一直觉得爷爷这样折腾爸爸(其实爷爷是可以自理的,但是他太懒了,什么都懒,医生说他需要运动,他却说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为什么还要动呢,那时候每次听到爷爷这话都能气得人肝疼),他还从小就不喜欢爸爸,那么爸爸肯定也是不喜欢爷爷的,但又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爸爸还要那么孝顺爷爷,甚至觉得那是一种愚孝。可是现在想想,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把爸爸养大的人,是爸爸的爸爸,“爸爸”这两个字在一个人的心中的意义和感情肯定是不同的,我怎么就能理所当然地以为爸爸不喜欢爷爷,爸爸不应该那么孝顺爷爷呢。
这几年也从来没有问过爸爸,在爷爷奶奶去世的这些年里,他想不想他们,也没有问过,爸爸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是怎么样的,有怨过他们吗?还是说这怨终究不敌对他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