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阳第一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此刻站满了人。除去巡查组的几个成员外,还有先后赶来的南华国际高层领导,张华、林燕翔、付春华和董芝兰;以及陪着罗玉容和罗妈妈带着珏珏来的孔丹萍夫妇。罗玉容和孔丹萍分别接到了董芝兰和付春华的电话,得知严萧潇在银阳发生严重车祸生命垂危一起赶了过来。本来和欧阳剑无关,但是欧阳剑坚持要来。他说,曾经和萧潇说过,从此是兄弟,在严萧潇有事的时候他一定要去。欧阳剑已经回到公安系统,并调任省厅刑警队任队长。他一身警服站在这群人中格外显眼。
其实,远一点还有个人,那是秦颖。她很想走过去,付春华拦住了她。
“秦颖,你现在不能过去。罗玉容、孔丹萍都在,你过去不合适。我知道你现在是萧潇的妹妹,又是萧潇的前妻,本来可以过去。可是,你现在的丈夫孙连仲,涉嫌谋害严萧潇,已经被公安机关羁押。你这个时候出现在太敏感了,还是等等吧。”
“春华姐,请相信我一句话。孙连仲绝不会害萧潇的,绝不会的。你让我过去看看好不好?我就看一眼。”
秦颖哭得泪眼婆娑、梨花带雨,让付春华的眼泪也流出来了。
她扶着秦颖的肩头。
“好妹妹,姐当然信你。可是,总要等公安局定案。只要孙连仲没有做总会查清楚的。好妹妹,我们在那里也看不见他。姐心里也急也想看看他。你是知道的,萧潇对我和芷兰而言就是亲弟弟,我们和你一样爱他。现在只有医生可以救他,我们一起为他祈福吧。”
走廊另一个角落,还站在几个穿着警服的探员在低声商谈什么。
“怎么样?两个潜逃的嫌疑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封锁及时,很可能人还在银阳地区。”
“这个案子可大了听说已经惊动公安部,省厅的人已经到市里了,正在等部里来人后一起研究案情。”
“怎么会不大?躺里面那个是机械部派出的巡查组组长,涉案人员又是有国际背景的大公司,走廊里几个都是涉案公司的高层。”
“怎么还有个咱们同行,是什么人啊?”
“不太清楚,好像是严萧潇的兄弟?从外地赶来的。”
“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也是刚才看了一点资料……”
1986年秋,银阳市区。严萧潇和孙连仲站在银阳重型机械厂湘江码头。脚下是滚滚而去的湘江直入洞庭湖,远一点就是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码头上树立着各种装卸器械设备,江面停泊着一排排的内河运输船。这里是湘江近千公里河道上水最深,江面最开阔的一段。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扼守湘江入洞庭的最佳码头。湘江也只是这一段水域最深,可以行驶大型船舶。
“连仲,你知道这个码头连同船队的实际价值吗?”
萧潇两只眼睛盯着孙连仲。他眼神游移然后别转过去看着江面。
“这个,萧潇,你知道的,我……对这种金钱数字,从来就不当事。”
孙连仲支支吾吾回答。
“你对金钱数字不太在意是吗?连仲,我们之间就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敷衍了。”
萧潇犀利地指出他的漏洞。
“你现在是南华银阳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业务的副总经理,也是与重机厂商谈合作的直接责任人。你居然告诉我对这个你们势在必得的合作标的物,连真实价值都搞不清楚?那你又怎么和对方谈判?”
萧潇一把拉住孙连仲的胳膊,用手指着码头画了一个圈。
“行,你不太清楚是吧?好啊,那我来告诉你。这个码头水域,包括设备和船队的总价值,不会低于2.5个亿!你这个数据不太清楚,那么这份协议书上,南华开出的标价总还是看到了吧?如果也不清楚,那你现在自己看吧。”
萧潇把一份南华和重机厂的协议书塞到他手上,指着上面一行数字。
“看清楚了吗?这是多少?3000万,是3000万!只有3000万人民币,买下了价值超过2.5亿的码头和船队。你告诉我,这是一桩什么样的交易?是否符合你们南华国际素来标本的宗旨:商不欺,生生意;信无诈,万万年?”
孙连仲一言不发垂下头。萧潇气愤地一把抓住孙连仲的胸口衣襟。
“连仲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视你为朋友、兄弟,就是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我还是原谅你,只希望你可以给秦颖带来幸福。你现在选择了南华,南华也给了你一个可以展示才华的平台,这很好。南华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做商人的追逐利益最大化,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是不是也应该有底线?而且,我很想知道两个问题:第一,这份协议具体内容,南华总公司怎么看?第二,重机厂明明知道吃了大亏,为什么会在协议书上签字?”
“这个……”
孙连仲还是支支吾吾。
“是德彪给了他们一大笔回扣,总公司看到的协议书并不是这份。”
“你说什么?你们敢欺上瞒下,居然搞了两份协议书?”
“萧潇,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里面我没有侵占一分钱。我说了,我对钱不是那么感兴趣。我只是希望自己有更大的发展平台。”
“你就用这种办法换取自己的发展平台?你是不是以为你没有分赃就不是犯罪,就没有伤害国家利益?”
萧潇直言逼问。孙连仲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头低得快要碰到了江边的栏杆。
“连仲,我希望你马上悬崖勒马,趁着协议还没有生效。尽快和南华说清楚情况,立即终止这份协议。那么,对你还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你也很清楚,这份协议书不可能得到巡查组同意的。只要巡查组不同意,重机厂的签字就毫无作用。你们就是付了钱,也不会得到码头的使用权和管理权,只会给南华造成损失。当然,你所追求的更大平台也同样只是一场梦而已。”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如实告诉我,这件事南华方面除了德彪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得到好处?”
“这个肯定没有。南华实际操作的是李楚江总经理。他和夫人都是董事会成员,是老板,不可能拿自己的回扣。再说,我很了解李楚江这个人,做生意很精明,可做人很厚道,待人讲义气。我想他可能也不清楚其中内幕,只是太相信德彪了。”
“那么,你是不是知道重机厂方面有什么人参与了吃回扣?”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经常出面的是魏柳成副厂长,还有那个办公室主任。真不太知道其他还有什么人,不过曾经听说,他们也一直在设法拿下你们巡查组的成员……”
“什么,还把爪子动到了巡查组?知道具体针对谁吗?”
孙连仲抬头看看萧潇又垂下头。
“你说还有谁?”
萧潇指着自己鼻子。
“是我吗?打算用什么招?金钱、美女、还是地位?”
萧潇嘲弄着。孙连仲摇摇头。
“具体是魏柳成和德彪在操作,我不知道,也许还有别的。他们向我打听过你的兴趣爱好和性格特点,我告诉过他们,你这个人不爱钱,也不在乎当官,虽然女人缘很好,却从来规规矩矩……”
本来怒气冲冲的萧潇,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噗嗤”一声,然后捶了他一拳。
“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怎么就有女人缘啦?”
孙连仲也笑了。
“你当然有女人缘,在江州起重机厂就很有吧?那些师姐师妹,哪个不喜欢你?据说读大学后也有很多学姐喜欢吧?”
“好了别打岔,说正经事。”
一个玩笑扭转了他们之间那张剑拔弩张的尴尬局面。萧潇扳着他的肩头低声商量着。
“你回去马上和李楚江联系,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告诉他。尽快撤销这份协议书,我再找他谈其他问题。你可以告诉他,要想在银阳大有作为,首先自己要想清楚一件事,这里是中国,他是中国人。南华国际也是一家在外国注册的华裔公司,绝不能损害国家利益,来换取公司利益。另外也告诉他,我和南华国际高层同样有密切联系。我不希望这件事由我来通报给南华高层。”
“行。我回去马上做这件事,明天就去长沙。”
孙连仲心情似乎平静了很多,重新恢复萧潇熟悉的那种气质。他开车走了。
萧潇却没有走。继续在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准备从里面理出一个头绪,下一步怎样才有利于巡查组下一步开展工作。萧潇明白其实银阳这个合作案,部里十分重视之所以,那是希望给未来的国企改革走出一条路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推翻这次的合作,而是找到一个有利于双方发展,更好的合作方式。国企的改革是大势所趋,不是哪个人可以阻拦的一种趋势,就像滚滚的洪流势不可挡。或者说是大江正在上涨的浪潮,你可以站在潮头高歌猛进,却不能横亘在潮头前面去阻拦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