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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八期
一位老农坐在墙角,冬日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邻居家的老人戏逗孙子的声音传入耳中,老人抬头看了看太阳,双眼一眯,双手不由得又往袖子深处塞了塞。旧村改造以后,天然气入户,家家都安了暖气,把寒冷拒之门外。老人家也安了,但是一个人没必要开,心里的寒气暖气也驱赶不了。他喜欢街边的墙角,看看行人匆忙的身影,他觉得街头比家里暖和。
房子是父母给他留下的。一个人的孤独,造就了性格上的孤僻。天冷了,连平常向他身上丢土坷垃的小孩子也不出门了。
阳光明媚的大街,冷冷清清的街道,墙角边的老人抬着头索性闭上眼睛。思绪不由了飘向过去,可是没有飘多远。裤裆一暖,没一会儿凳子开始流水。老人叹了一口,拄着拐棍缓慢起身,颤颤巍巍的进屋。
屋子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土坯房,进门一张老式木桌,桌子两边放着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三张遗像。往里走是一个土炕,炕上放着稻草,上面是已经看不出底色的被褥。老人赶紧坐在床上脱下裤子,翻过来平铺在炕上,随手拿过一条翻正穿在了身上。
老人颤颤巍巍的起身,穿好鞋子,向着里屋走去。推开里屋们,里面是一张小床,床上铺了好几层褥子,被褥洁净如新;床和墙之间是白色的暖气片。暖气片上,放着一个相框。相片里的人们灿烂的笑着。老人刚坐在床上,又赶紧起身,起身后赶紧用手拍打了几下刚才坐的地方。
“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老人看着照片喃喃说道。老人退出屋子,一阵风吹来,太阳还在空中,一朵云彩飘来,天空下起雪来。
十一月的夜晚,月亮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到处黑洞洞的。路边的树木在寒冷的北风里东倒西歪。李柱,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因为是逆风,骑的格外费力,手冻的生疼,风吹在身上,李柱感觉像没有穿衣服一样。
李柱,正在上初二,学校在乡镇上,因为没钱住宿,每天骑十几里路上学。上学,对他来说,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平常生活,到了这个年龄,同龄人上学他也跟着上学。学习成绩,不好不坏,考高中对他来说是运气活。
路两边东倒西歪的树在风里咔咔的响,李柱心里有些害怕。一个纸箱翻滚着撞在自行车上。他的心咯噔一下,生气的一脚把纸箱子踢开。踢开一个他还不解气,沿途看到纸箱他都过去,踢一脚。半个小时的路途,因为北风变得漫长,踢纸箱也使漫长的路途变得有趣。
镇子边缘有集市,不是赶集的日子,就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很多东倒西歪的纸箱子。李柱,索性拐了一个弯,骑进集市里。李柱骑着自行车,想像自己是上阵杀敌的将军,踢翻一个纸箱,杀掉一个敌人。
李柱玩的不亦乐乎,突然踢到一个纸箱,纸箱只是稍微移动一下,没有翻滚。李柱知道这个纸箱里面有东西。他以为是摊主把砖头放到里面,压纸箱的。李柱骑过去,又调头回来,临近了大脚开踢。纸箱侧歪一下,随即传来一声啼哭声。
李柱一听高兴了,以为里面藏了一只猫。李柱,赶紧下车慢慢走近,黑暗中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的把纸箱盖挑开,没有东西窜出来。
李柱好奇探头一看,一个穿着单薄的小孩在箱子里一动不动。李柱一下懵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像做贼一样,左右看看,没看到人。李柱赶紧推上车子,飞快的逃走。风大,他撅起屁股拼命的骑。李柱骑了一会儿,害怕劲儿过了,出过汗的衣服贴在身上像冰一样。
寒风把李柱的耳朵冻的通红,耳朵不仅传来疼痛感还传来了阵阵啼哭声。李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一横往集市骑去。李柱调过头来,车子顿时轻快了,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集市。
李柱赶紧下车,把车子支好,解开棉袄扣子,打开纸箱子,抱出那个婴儿。 李柱赶紧把孩子裹进怀里,这哪是孩子简直就是一块冰。李柱弯腰捡起一块破薄膜扎紧,看了看纸箱里空无一物。李柱,骑上自行车,往家赶去。没走多远,李柱总觉得婴孩往下掉,李柱下车一手托着怀里的冰,一手推着车子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迎面遇到了来接他的父亲。父亲骑着三轮车,看到李柱说道:“车子坏了,你怎么赶着。”
“没有,捡了一个孩子。”李柱说到。
“什么?捡了一个孩子!”李父说道。李父,下车刚要接过自行车,碰了一下李柱的手。
“这么凉啊”李父说完,用手搓了搓李柱的脸。赶紧接过自行车,把自行车的前轮放进三轮车斗,用绳子绑紧。父亲扯开李柱棉袄的衣口看了一眼孩子,随后给李柱紧了紧棉袄。
李父骑上三轮车,向家里奔去。李柱坐在三轮车上,没过多久身体开始颤抖,他把手塞进怀里,手掌托着婴儿的小脚。一进家门,没等父亲把车停好,李柱从车上跳了下来,双脚冻得都没知觉了,落地震得发麻。
李柱颤抖着的喊到:“娘,娘,快出来。”母亲以为李柱怎么了,赶紧出门来看。
李柱哆嗦的说道:“妈,我怀里有个孩子。”
“啥,孩子。哪来的?”李母问道。
“快进屋吧。”李父说道。
进了屋,李父赶紧把炉子打开。李母,拿出暖水袋,灌上热水放进被窝里,然后接过孩子,裹进自己的怀里,敦促李柱赶紧钻被窝。李柱,脱掉衣服,钻进被窝。稍微暖和了一点,母亲把孩子塞进了李柱的被窝。
李柱,双脚放在暖水袋上,不一会儿怀里的孩子也渐渐有了温度,就是没有一点反应。李柱有些着急,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没等李母回话,李柱就感觉小孩子,用手抓他的乳头,而后“哇”的哭了一声。
李母把孩子塞进李柱的被窝,就架锅炒起面来。不一会儿,面炒好了,李母用热水沏开。稀稀的沏了小半碗粥,然后又拿来一个碗,来回倒了几次。自己试了试,不烫了,端到炕边。李柱,慢慢的把孩子托出被窝,李母拿着一个小勺,把稀粥灌进小孩嘴里。小孩,闭着眼,吧唧着嘴喝了小半碗粥。
小孩吃完,李柱慢慢的把他放回被窝里,小孩的小手一直抓着李柱,慢慢睡去。这时,李父把劈好的劈柴,抱进屋里,填进火炕里。李母又把那盛稀粥的碗,倒进了一些热水,用勺子搅了搅喂李柱喝下。李柱喝完,李母舔了舔碗去刷碗了。
李柱,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就抱着小孩睡着了。因为怕睡觉压着小孩,李柱睡得也不踏实。一会儿,父母上床熄灯。李柱模糊中听到母亲说:“孩子怎么办呢?”
“明天你先去找几户人家,给孩子喂些奶,我去找找有没有好人家收养。”李父说完,就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李柱一下惊醒,赶紧看了看被窝的小孩。没了,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在钻进了母亲的被窝。母亲看到李柱醒了说道:“儿啊,你赶紧上学去吧。”
李柱看了看孩子说道:“好吧”。李柱起床偶然间,小孩子竟然伸手抓住了李柱的食指。李柱看着孩子,竟然有种父亲的感觉,一下子愣住了。李母催促了一下,李柱轻轻掰开小手,快速起身去上学了。
到了学校,李柱一整天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寒风依旧刺骨,李柱却不觉得冷,一口气骑到家。
进门看到父亲正在筛沙土,李柱心里踏实多了。进屋,母亲正抱着孩子,孩子裹在襁褓中,小脸粉嘟嘟的。母亲看到李柱进门,就说到今天去了谁家谁家吃奶,孩子太听话了,不哭不闹。
李柱不由得问道:“吃别人家的奶,别人不会介意吧。”
“这有什么介意的,村里的孩子都是吃百家奶长大的,你小时候还吃过谁家的奶,谁还吃过我的奶。”母亲高兴的说道。
李柱,暖和了,就去抱孩子。父亲把筛好的沙土,放在炉子上炒,母亲就在一边继续缝土布袋。母亲边缝边说:“这是你的棉裤改的。我又拆了一个小被子,添一些棉花,厚墩的孩子暖和。”李柱傻笑着点点头。李父翻炒着沙土,拉着脸不说话。
不一会儿,沙土炒热了,李父端到一边。过了一会儿,李母的土布袋也缝好了。李母,拿着土布袋,手伸进沙土锅里,感受了一下温度说道:“温度正好”。李父赶紧过来,拿着小铲子,把沙土填进土布袋。填好了,李父拿着土布袋过来。李柱对着襁褓中的孩子挤眉弄眼。“行了,快把孩子给你妈。”李父说道。
李母听到打趣道:“让孩子提前体验一下当爹的感觉也好。”
“你知道什么,赶紧把孩子放进土布袋里。”李父有些生气的说道。
李母也不说话,接过孩子把襁褓打开。赤条条的小孩,也不哭胡乱的蹬着小腿。李母抱起小孩,塞进土布袋里,然后把土布袋提到小孩胸部,一拽土布袋口上面的布带,快速的绑了起来,绑好塞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小孩,两只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李柱。李柱摸了摸小孩子的脸,不由得笑起来。一会儿,小孩就睡着了,李柱也脱衣服上炕睡觉了。李柱一觉醒来,母亲正在给孩子换土布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又做了一个土布袋。李父已经出门了。李柱看了一眼孩子,就去上学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柱家回复了平静,三口之家成了四口之家。母亲白天抱着孩子满村的找人喂奶,父亲白天找人打听有没有好人家。
时光飞逝,学期的最后一天。各科老师布置完作业,李柱驮着书本就回家了。刚进家,就看到父亲头上绑了绷带,李柱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母气愤的说道:“你爸去找好人家,人家竟然说是你的私生子,为这你爸和人家吵吵起来,后来就打起来了。”
李柱听完,脸一下了的就变了。李父说道:“没事啊,孩子,这事你没错。”
“嗯”李柱哼了一下。
冬天是农闲时节,李柱应付公事的写了几笔作业,而后就一直照看孩子。自从父亲和人打架后,村里的闲言闲语多了起来。平常一起玩耍的朋友变得疏远,李母也不怎么带着孩子出去吃奶。李柱越来越喜欢小孩,小孩也越来越粘着他。
小孩子,或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越来越好养。孩子吃过人奶,牛奶,羊奶,狗奶,麦乳精和炒面,妥妥的成了杂食动物,就这样孩子却一直没有生过病。很快到了春节,天公作美,雪美美的下了几天。到处白皑皑的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好像把一切都变得洁净。
李柱,把睡熟的孩子放在床上,看着窗上的冰花,不由得走出房门,伸手掰下一根屋檐的冰溜子。李母看着嘴里含着冰溜子,不断斯哈的李柱,发现这个只有13岁的孩子有了大人模样。
春节走亲访友,百里之外的姑奶奶知道李柱家的情况,回去就帮忙找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姓李,只有李建国和他老婆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正好走亲戚,李柱和李父顺路去那了一趟李建国家。
过了元宵节,李柱专门请了一天假。李父,蹬着三轮,李母抱着孩子坐在车上,李柱骑着自行车跟在一边。李柱他们把孩子送到了李建国家。临走留下了100块钱,把麦乳精,土布袋也一起等婴儿必需品给了李建国的媳妇。临走,李建国拽住李柱说道:“大兄弟你给孩子起个小名。”
“拾儿”李柱脱口而后。
那天李柱第一次喝酒,喝着夹杂着说不清情感的酒。李柱歪歪斜斜的回到家,倒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孩子送走后,李柱觉得少了什么,总想着周末或节假日去看看拾儿,李父不同意。理由是:李柱去看孩子,让建国家心生隔阂不对孩子好。日子回归了平静,转眼间五年过去了。期间李柱虽然没有去看过拾儿,但是与孩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是在眼前闪现。李柱,没有考上高中,毕业后在一个工地上当电工。
李柱工作了,不仅没了支出还能挣钱,李家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李父想着把家里的三间土坯房翻盖成大瓦房。一是,李柱大了要为他考虑婚事;二是,家里的房子也有些破损了。李柱是工地电工,跟着建筑队到处走。只有在春节才回家一次。这年工地赶工,为了挣加班费远在外地的李柱决定不回家了。第一次在外过年,除夕那晚李柱和工友一起喝年夜酒,喝了几杯酒,李柱越想越觉得心酸,随后不停的往嘴里倒酒。醉了,李柱梦到自己领着一个小孩在大街上打滑出溜,放鞭炮。
第二天,醒来工友就问李柱,“拾儿”是谁?李柱随口说道:“我儿子”。说完,李柱又思念那个小孩,越想越思念的不行。李柱一走神不小心被电击了一下,差点从架子上掉下来,还好有惊无险。工头吓了一跳,以为李柱第一次在外过年想家了,赶紧给李柱结了工资,赶他回家。
李柱回到家,就给李父说了想去看看拾儿。李父同意了,要求李柱去姑奶奶家走亲戚时去看一眼。到了姑奶奶家,吃饭时李父问起了,李建国对拾儿怎么样?“哎,这两年苦了李建国了,老婆得了癌症,刚死没多久,据说拾儿也得了大病。”姑奶奶叹气的说道。
李柱听了,匆匆吃了几口饭,去了李建国家。到了李建国家,李建国正在西屋做饭,拾儿蹲在灶头。李建国,看到李柱,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李柱看了看拾儿,人瘦但是皮肤很白。
拾儿,紧紧盯着李柱,李柱和他四目相对,顿时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李柱赶紧扭过头和李建国谈起来。李建国说怎么怎么的对拾儿好,李柱和他们交谈着。谈着谈着,李柱就问起:“拾儿得了什么病?”
李建国说道:“拾儿,你出去玩玩。”拾儿,走了。李建国拿出烟让给了李柱一根,自己也点上。说道:“医生说是先天心脏病,县医院还治不了要去市里动手术。”
“啊,这么严重啊?”李柱先是一惊后又压低声音说道。
“大兄弟,你放心好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一定想办法治好儿子的病。”李建国,咬着烟说道。
“大哥,有什么困难你就给我说,我现在挣钱了。”李柱说完,扭头走了。出了门,李柱去小卖部买了一些鸡蛋、火腿肠和豆奶粉又回到李建国家。李建国看到了说什么也不要,李柱说是给孩子的。李建国看了看拾儿,接了过来。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李柱要走。拾儿,却一把抓住李柱的衣角不让他走。两人怎么劝就是不撒手,而且还开始撒泼打滚。最后建国硬生生的抱起拾儿,李柱趁机跑了。
李柱回到姑奶奶家,说了几句话,就和父亲回家了。回家后,李柱把拾儿的情况给父母说了一下。父母的意思是,不翻盖房子,把钱先存起来,等拾儿去市里看病时,给李建国。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李建国就带着拾儿来到了李柱家。原来,李柱走后,拾儿就一直哭闹,哄也不行打也不行就是一直哭。李建国怕把孩子哭坏了,一大早赶紧驮着拾儿来了李柱家。说也奇怪,李母抱过拾儿,拾儿就不哭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过年,各种菜肴都是现成的,李建国就在李柱家喝了一天酒。
晚上,李建国自己回家了,因为拾儿一直哭闹说什么也不走。李柱家也稀罕拾儿,半推半就的留下了拾儿。就这样,拾儿回家了,就再也没有回李建国家。最后,还是李建国妥协,拾儿留在李柱家,但是拾儿的大名“李有福”不能改,户口也落在了李建国家。
李建国又让拾儿,认了李柱为干爹。认爹仪式,完成后。李柱把李建国送出门口,看着李建国的身影越来越远,李柱想到了落寞两个字。
过完春节,李柱外出打工之前,专门带着拾儿,去了市里的医院检查身体。检查结果不是很理想,手术越早越好。但是手术费却要10万左右。当时的10万是什么概念呢?这样说吧,李柱在工地上的工资,一天50元管住不管吃。
回到家,李柱家算算了他家现有2万元左右。李柱又去找了李建国,李建国没有钱,最后把房子买了5000元。李柱家和李建国到处借钱,总共借到了2万元。最后,李柱又向包工头借了5万,李柱答应要为包工头打工10年,且10年内不涨工资,打工还账。
手术非常顺利,做完手术,李建国就不见了。只是每到春节,就会出现在李柱家,给拾儿买各种东西,并给拾儿一些钱。拾儿,却越来越讨厌李建国。到了后来,李建国来,拾儿总是找各种理由避开他。每次李建国走,李柱都送李建国,而且佝偻的身影消失了,李柱才回家。
转眼间10年过去了。不到30的李柱,竟有了40多岁的相貌。人黑瘦黑瘦的,稍微有些驼背,手粗糙的像石头。背了10年的债务,今年好不容易还清了。结完账,李柱就来到了汽车站,准备坐车回家。谁知天公不作美,雪整整下了一天,汽车不敢上路。李柱在车站的候车广场整整等了一天。
等车时,寒风吹在身上,李柱就感觉像是赤身裸体的站在冰天雪地里。没一会儿李柱就开始浑身颤抖。不得已,李柱就不停的在广场上走动,活动一会儿暖和了,过一会儿又开始冷。到了下午,说是要发车了,要大家排队。李柱排好队,不敢到处走,就只能原地跺脚。跺了一会儿,也不敢跺了,因为每跺一次,脚就疼痛一次。
还好出门遇贵人,排队时大姐看李柱冻得不行了,拿出保温杯给李柱倒了口热水喝。李柱喝了顿时感觉暖和了很多。一整天没吃东西,喝点热水整个人就来了精神。
一口热水瞬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两人越说越觉得亲切。大姐原来在李柱上初中的那个学校当过老师,因为一些原因,离开那个学校。现在回去是找人。李柱呢,或许因为喝了大姐的热水,或许是要倾诉一下。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了,把这十几年的故事都说了一遍。从车站广场上说到汽车上,车到站了,他的故事也讲完了。
大姐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要了李柱的车票,并让李柱写上他的家庭住址,说是有机会去李柱家拜访。李柱想都没想都给她了。
车到了县城,时间已经21点了,没有公交车。下了车,李柱问大姐去哪,想打个车把大姐送过去。大姐笑了笑说道:“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你不用管我你快回家吧。”李柱和大姐告别后,就扛起行李,向家的方向走去。
李柱,临出发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知道他要回家了,天快黑的时候李柱还没到家,李父来了一趟车站问了一下车站,大约什么时候那边才发车。李父得到一个大体时间,估计22点车才能到站。21点,就开上三轮车往县城车站走。这也是10年之间,李柱家唯一的变化,脚蹬三轮变成了电动三轮。因为,李父腿脚越来越不灵活了。
李柱扛着行李往家走,李父骑着三轮往车站来。走到半路,两人相遇了,父亲的三轮车上还拉着一个人。
“你个兔崽子都多大了还让你爷爷拉着你。”远远的李柱就喊到。
走近了一看不是拾儿,父亲停下车,两人说了两句话,才知道张大哥是来这边找人的。雪天路滑,开着车掉路边沟里。父亲路过怕张大哥冻坏了,就想着顺路把他送到县城找个宾馆。
李柱说道:“那先把张大哥送到县城,我先自己往家走。”
“好的”李父说道。
“我是XX市里来的,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张大哥插嘴说道,拿出烟给李柱点上。李柱,抽着烟摆摆手,李父向县城走去。李柱扛着行李继续向家走去。
李柱到家,把父亲送人的事情简单给母亲说了一下。李母给李柱下了一碗面条。吃完面条,李柱才发现没见拾儿。“嗯,拾儿呢?”
“去邻居家看电视去了,这个点也快回来。”李母说道。刚说完,拾儿就回来了。看到李柱,拾儿,很高兴的说道:“爹,回来了。”
李柱的脸瞬间就拉下来了,说道你都:“15岁的小伙子了,也不知道去接我,你爷爷腿脚不好你还去外面看电视玩。”
“咳,我都给我爷爷说了,天寒地冻的不用去,你自己能回来,他非要去,我哪能拦住他。”拾儿不以为意的说道。说完就翻李柱的行李,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回里屋了。
李柱站起身来,走进里屋。拾儿,正躺床上看小说。看到李柱进来喊道:“爹,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啊。”
“我敲你大爷,你小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李柱生气说道。
“爹,别生气,我可是咱们村第一个考上高中的人啊,我给你挣了多大的脸。”拾儿,傲娇的说道。
李柱笑了一下,随后正色道:“今年,你爸来了,就不让他走了,你和他在你的床上挤一挤,你们爷俩好好聊聊,也让你爸高兴高兴。”
“我不,他身上有一种怪味,好难闻。”拾儿,满脸嫌弃的说道。
“我看你小子,要挨揍了。”
“你一年就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要揍我,小心你老了我不送终。”拾儿半笑半认真的说道。
李柱听了,浑身一个战栗。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迅速布满全身。这个感觉他一下想起了李建国佝偻的身躯。李柱缓慢的退出拾儿的房间,走出门外拿起雪来狠狠的揉在脸上,而后点上了一根烟。抽完烟,回到屋里,和母亲聊起了家常。期间,李母总是捶着腿,干呕了几次。
夜深了,李父还没有回来。李柱心里有些担心,就想去迎一迎,但是又感觉有些累了。他就想让拾儿去迎一迎,刚走到里屋门口。
李母说道:“拾儿,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你就别折腾他了。”
“哎呀,妈呀,你看你们把他宠成什么样子了。”李柱有些无奈的说道。
“什么宠不宠,你看他这几年没病没灾,多好,我们辛苦点算什么。”李母满脸宠溺的说道。
刚说完,就听到大门响,李父回来。李柱赶紧出门,扶下李父,然后把三轮车放好。李柱还是和父母在那个老炕上睡。今年不知道怎么了,李柱觉得拾儿有些不像话,像有事瞒着他。
今年春节没有下雪,李柱却总觉得有股寒气萦绕着自己。李建国要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柱每天都嘱咐拾儿,来了要多和李建国亲近。李柱说的多了,拾儿烦了,渐渐也疏远李柱。
拾儿要开学了,李建国还是没有来。李柱送拾儿上学后,专门去了姑奶奶家,打听李建国的消息。姑奶奶不知道,这些年李建国去哪了。他卖了房再也没有回过村子。李柱问了一下,村里的其他人,有人说李建国外出打工,有人说李建国去远方乞讨了。李柱失望的回家了。李柱,回家没待几天就外出打工了,只是李母的身体越来越差,吃不下东西,吃点还吐,腿也水肿的粗了一圈。李父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走路一瘸一拐的。
又是一年春节,李柱刚到家,就看到拾儿在大门口等他。“爹,我爸来了,我刚去照相馆请师傅给我们照全家福。”拾儿,高兴的说。
李柱一听赶紧进屋说:“李有福,快来给你爸磕头。”
李有福赶紧磕了三个头,李建国高兴的说道:“孩子学习好,有这三个头,我死了也值了。”
“大哥,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对了,你去年怎么没回来啊?”李柱赶紧插嘴道。李建国沉吟一下没等说话,照相的师傅就进门了。大家就热热闹闹的照了全家福。
这年春节,李有福像突然长大了一样,不仅没有避着李建国,还央求着李建国和他在一起多住了几天。李柱,看了他们和谐的场景,想到了暖冬这个词。
过了初六,李建国要走了,临出门。李有福却突然跪下说道:“爸,我是不是你捡的孩子。”李建国,一听顿时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李柱。李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往上窜。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李父边说边要拉起拾儿。
“不用骗我了,我知道真相了。今天开始我不叫李有福了改为张有玉。”李建国听了踉跄的退了几步,李父赶紧上前,扶住李建国,整个身体也开始颤抖。大家都很惊愕。李柱,抄起门口的树枝,抽李有福。
李有福挨了几下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就跑,边跑边喊到:“我去享福了,我有钱的父母来接我了。”
李柱就在后面追,追到街头李有福一下就钻进一辆轿车里。轿车就发动了,李有福打开车窗伸出头来含着眼泪喊道:“爹,别追了我享福去了。”
李柱透过车窗竟然看到了,大姐和张大哥。一愣神,车加速消失在远方。
李柱,像掉进了冰窟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温度。站在门口的李建国,看着李柱一个人回来,喷出口血昏迷过去。李柱赶紧请村里的大夫来看,人已经不行了。李柱,跪在李建国的床边,不断地责怪自己没有教育好李有福。李母在一边流着眼泪,一下子没站稳也倒下了。村里的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最好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李柱草草的把李建国埋了。李柱,带着李母去了市里的医院,医生看完后,没说什么只是说请李母回家养着就行。李柱,也无心外出打工了,在家照顾母亲。李父呢,从李有福离开那天后,就骑着三轮车出门了。李柱知道,他是去找李有福了。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总是念到拾儿。李柱去乡镇上打听大姐的事情,这时他才发现他不知道大姐叫什么名字。学校也不存在了,老师们都分散到各个学校或者退休了。
李母,没有等到拾儿回来,却等来了李父身亡的消息。李父骑着三轮车掉进了沟里,本来受伤不是很严重,可是腿脚不好,一直被车压着,活活冻死了。李父一走,李母没坚持多久也走了。李柱,一下子也苍老了很多,办理完父母的葬礼,总是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寒,不管穿多少衣服,多热的天都觉得冷,精神状态也不好,看到纸箱就喊儿子。
“有玉,你没必要,说那些话?”大姐在车上对着拾儿说道。
“用不着你管。”拾儿说道。
“还有我小名叫拾儿,大名叫李有福,我们只谈交易。”拾儿,望着车外说道。大姐一下愣住了。
“放心吧,换肾这样的手术他们都做的了,你爸,爷爷奶奶的病还不是小菜一碟。”张大哥边开车边说道,说完把嘴里的烟丢出窗外。
“对不起,他们两个手术中,突发意外都去世了。”医生沉痛的给大姐说道。大姐一下子,如坠冰窟浑身颤抖起来。她快速冲进手术室,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去哭谁。人一下子晕倒在地上,等醒来,总觉得怀里抱着一块冰。这块冰一会儿是张有玉,一会儿是张有成。整个人陷入了癫狂,变得疯疯癫癫。张大哥变得沉默寡言,也没了其他动力,守着大姐熬日子。
老人,走出屋外,来到大街上感受雪花,雪花落尽脖子里,他也没动作。老人远远的看到,一个中年来走近,耳边响起:“爹,我回来了。”
老人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雪静悄悄的越下越大,老人依旧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