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季是多灾多难的季节。先是父亲因多年哮喘住进了县医院。在此之前,母亲于两年前得了脑梗塞,从吃穿用度到大小便都是父亲一人所为。父亲因病住院后,母亲便由三弟及弟媳照料。早些年,孩娃多,仅靠父亲一人的工资是养活不了五个孩子和祖母的,于是母亲便在老家继续种地,春种秋收,寒来暑往,度过了那漫漫岁月。老家的二十多亩地,直到二十三年前母亲56岁才停止耕种。由于母亲帮衬着父亲,我们家生活得仍然比其他家庭好,我记得村里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张万忠家又有钱又有粮,生活那叫美呀。
1978年刚刚改革开放,大哥在山间小道给兔子割草,不慎将一颗花生丢在路上,有一个与他同龄的孩子捡到,舍不得吃,拿回家与他兄弟姐妹分享。之后,母亲与他的母亲聊天,叫石蛋的母亲才将这一段讲出来,母亲感慨万端,二话不说,回家舀了一大花碗花生送过去,石蛋母亲自是感激不尽,以至后来我们家搬到县城后,每每回来,总能得到石家一筐山药或是自产的几棵白菜。母亲由此感叹道,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孩子们,你们要永远记住,你对人家好,人家就会对你好。母亲的言传声教影响了我,参加工作后,我发扬先人后己的风格,在同事们中声誉非常好,工作起来自是顺风顺水,如鱼得水。话说回来,父亲是7月10日住的院,母亲一个人在东间住。就在7月13日傍晚,弟弟伺候着母亲睡下,回到西间没多久,听到从东间传来母亲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弟弟意识到了什么,疾步来到东间,发现母亲已经从床上跌落于地,两手抚摸大腿,疼得“哇呀哇呀”叫唤。原来在弟弟走后,母亲发现尿盆不在身边(往常尿盆都是在床边放着,拿取自如),强撑着病体下地拿取,不料从床上滚落于地,把腿摔成了骨折。母亲住院后,弟弟还在自责粗心大意,没有照顾好老人,我听了没说话,内心深处也怪母亲,发现尿盆不在身边,呼喊一声就成,何必下地自取,这下倒好,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母亲身体本来就弱,身患多种疾病,诸如高血压、心脏病,2014年5月又得了脑梗塞,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这下把她彻底打垮了。在此之前,母亲根本不拿高血压当回事,血压升至190也不吃降压药,硬挺着,我们全家认为,她得的脑梗塞,是和血压高密不可分。
就在母亲住院的第二天,医生给出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做手术,但存在巨大风险,毕竟老太太将近八十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怕做了手术,承受不起刀伤之苦,引起并发症,那样,结果可想而知。第二个方案是不做手术,也就是听天由命,那样病人不但忍受巨大痛苦,时间一长,溽疮一起,同样不可救药。听了医生摆出的两条道,我和哥哥犯了难,医生见哥儿俩眉头紧锁,沉思着说,做手术好比闯关,闯过去皆大欢喜。我忧心忡忡地问,闯不过去呢?医生笑笑,摇了摇头。我们拿不定主意,去内科找住院的父亲商量。当哥哥把医生的话转告老父时,父亲当机立断——做。人生就是闯关,人生就是拼搏,冒险一试,总比墨守成规强。全家人统一了意见,就在母亲骨折的第三天被推进了手术室。据外科医生讲,手术做得很成功,就看老太太的身体能否吃得消。我们天天都守在老母病床前,观察着她的变化。不幸的是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体力不支,出现了心衰的征兆。全家人的心揪紧了,每天都生活在阴霾中。
父亲见母亲病体沉重,输完液后,第一时间来到病房,担负起了伺候老伴的重任。屋漏偏遭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天下午,父亲给母亲端饭,不小心被床头的摇把绊了一跤,当即摔成重伤,造成左腿胯部骨折。我和弟兄姐姐闻讯后,如五雷轰顶,直叹走了背字运。经过一番折腾,父亲也做了手术,为了照顾方便,父亲与母亲住进了同一个病房。
也许是母亲见父亲把腿摔断,心情不好,她的病日趋严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我拿着一张纸,觉得它有千斤重。一天母亲又陷入昏迷状态,我意识到老人家大限已至,就是华佗在世,也很难挽救其生命。一方面准备母亲的后事,一方面通知居住在延庆的她的两个妹妹前来看姐姐最后一眼。
一天清晨,母亲悄然而逝,享年78周岁。就在发丧母亲期间,父亲躺在病床上不能亲送老伴一程,内心深处是怎样的煎熬呵!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回到医院,父亲含泪念给母亲写的一首诗:风雨如磐五十年,一颦一笑记心间。待到山花烂漫处,再到坟前寄思念。
我听了,潸然泪下,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