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其实意味着知道自己是谁,在这世上应当做什么,然后切实地去完成自己的责任。”娜塔莉.戈德堡在《写出我心》里的很多话很震撼人心,一语中的,就像一根木棒精准地击打了我的生命之心灵。自由并非为所欲为,而是我们经过生命的探寻,无论是快乐、痛苦、荒诞、残酷的历程,我们开始认识自己是谁,并进一步明白我们在世上的责任,我们应当做什么,然后切实去完成使命和责任的过程。没错,这是一个过程,而且是艰难的过程。当你是懵懂少年时你以为这个世界很美好,以为一切都会按预想的发展变化,你以为你拥有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世界不会有大苦大难和颠簸曲折,及至长大,种种不如意纷然呈现,令你目接不暇、措手不及,也许有一次发生的某件事让你足够痛,颠覆了你的价值观,重新审视自己过去的信念,从此你才开始踏上心灵的探寻之路。你剥开层层的外衣,看见世界的污浊和自己的丑陋,你不得不面对生命的真相,于是你开始审问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也许你这才开始建立自己的人生坐标,看见自己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和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当这些都统整协调后,你的心才开始“定”下来,你的生活才开始平衡起来,你不再汲汲外求于世界,你知道无论世界怎样你都还是你自己,你不需要去仰赖别人来证明你的存在,你的本身、你的一呼一吸之间就是生命,就是最宝贵的存在。“书写时你在剥除自己的层层外衣,暴露自己的生命,那是你作为一个人的真实样貌。它将你撕裂开来,软化你对这个尘世的心胸。”你向世界敞开你的胸怀,不再怀疑,否认,拒绝,批判,竞争,你只是全然地存在,你是宇宙生命的通道,经由你,映照了宇宙万物。
记录生活的细节是反抗过度要求速度和效率。我们必须成为接受事物本色的写作人。要能喜爱细节,唇边带着“是”跨步向前,好让世界不再有“否”,否定的态度让人生没有价值。作家通过写作再次审视自己的生命,复习一遍,端详生命的肌理和细节,因而藉此再活了一次。作家不会一股脑卖掉自己的时间,他需要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可以闲坐,可以寄托梦想的地方。写作九成靠倾听,专注地聆听周遭的环境,以致那环境盈满你的身躯,在你写时它便一发不可收拾地从你的体内流泻而出。你聆听对面的人,聆听空气,椅子和门,穿过那扇门倾听季节的声音,以及透窗而来的各种色彩和声音;倾听过去,未来以及所处的当下,用全副的身躯去听。
此时此刻,我坐在老公的办公室的里间。这里的人们都下班了,我本来要参加楼上的课程,结果被通知说改期了。这个办公室很大,地处商务中心,底下是优美的公园式环境。里间三面都是玻璃,14楼的高空望出去灯火辉煌,视野开阔。远处时不时传来湿地公园里民众高歌的嗓音,那是在唱《牧羊曲》。有时听得到风在玻璃外的哼鸣,时而雄壮有力,时而低沉温柔。这个空间只属于我,黑色的沙发,简约的茶几,靠背黑椅,长长的办公桌以及桌上的案卷文具,都在聆听我的存在,我也在聆听它们的存在。头顶交错的射灯和泛黄的灯带交织成一股温暖、热烈、朴实的存在,在陪伴着安静的我。抬头左边摆放着三盆草木,分别是金苹果、君子兰和绿萝。绿萝茂盛地向外伸展着自己的身躯,曲曲折折地攀缘在落地玻璃前的栏杆上,绽放着蓬勃的生命力,营造出特别的美好:优雅,娟秀,自在,舒展。我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气体的吐纳更新,以及与这诺大空间流动空气的交互。我完全地拥有了这里的空间,这个空间也完全地拥有了我。我们融合一体,又以我的身躯与沙发的接触而有了界限。
我在这里放松着一天的疲惫,把自己的头颅轻放在沙发椅背上。今天一早去单位连续的访谈,以及要思索如何解决问题,那种逻辑推理理性的大脑运作使我交感神经高度紧张,从中午开始我决定要把自己拔离这样的泥塘,于是下午四点多我就逛悠过来了。在这里我看《写出我心》,聆听自己聆听环境,我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和放松。在这一部分的觉察是,逻辑理性的大脑充满控制,计划,执行,使我准确聚焦相关问题,但同时使我的交感神经高度紧绷,为了健康起见,这种状态不应该长时存在的,只可以允许在工作时间存在,因此我应该尽快放下头脑的控制,让副交感神经工作,回归身体的直觉,感受情感的流动,于是我就可以放松下来了,恢复内心、身体、情绪的平衡。我需要和工作切割,固然很多事情需要推进,但那社会的,机制的毕竟不是生命的,过度活在其中人会僵化,会失去生命原汁原味的意义。因此,我允许自己转换,切换,放下,回归生命的本质。在生命的本质层面,我永远踩在坚实的大地上,永远和自己在一起,永远不会抛弃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