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作业:以任何方式,记录你认为可以写成一篇小说的素材,尽量整理为具体的故事,整理不出也可以。字数和形式没有限制。
在完成这期作业的时候,我陷入了一个悖论当中:如果我的大脑里没有构思出小说,我就不能确定这些素材可以写成小说;如果我已经构思出了小说,我就应该把构思出的小说写出来,而不是只写那些灵感。
当我跟纸席老师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称之为“薛定谔的灵感”。于是,我决定还原一下已经完成的小说的构思,把最原始的素材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眼小说最初的模样到底如何。
在我今年发布的小说里,纸席老师最喜欢的应该是《稻草人》,我就以《稻草人》为例,还原当时的构思和灵感,写一篇创作谈来当作这次的作业吧。
说来惭愧,《稻草人》最初的灵感是我当年的意难平。多年以前,我谈过一场恋爱,网恋。我在网络上喜欢一个小姐姐,爱得昏天黑地,爱得死去活来,最后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
在遇到她之前,我在网络上基本是一种无敌的状态,我的寂寞全部来自于无敌——无敌是多么寂寞。一般情况下,我写文2000字,与人对骂8000字,每天输出10000字,不知疲倦,而且乐在其中。但是,当我遇到那个叫小月亮的小姐姐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变得患得患失斤斤计较。我忽然发现,她就是我的软肋。
有一次,我跟她聊天的时候说,我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尘世的刀剑已经伤不到我了,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的阿克琉斯之踵,一箭就能让我毙命。这本是一句情话,后来却一语成谶。我对她的喜欢愈演愈烈,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但是我们无法奔现走得更远,我只能强行压制自己的喜欢。
然而,阿克琉斯之踵是连阿克琉斯自己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我又如何能破解呢?于是,我就展开了自己的想象,我想到了一个残忍但是可行的办法——锯掉双脚。试想一下,如果阿克琉斯把自己的双脚锯掉,那他就是无敌的存在了,因为阿克琉斯之踵消失了。
于是,我退网了。我没有办法在网络中与她说再见,我只能跟网络说再见。为了让自己重新变得无敌,我把自己的双脚锯掉了。《稻草人》中阿六锯掉自己双脚时的那种痛苦,实际上写的是我离开网络跟小月亮强行分离时的痛苦,我把失恋的痛苦进行了变形,写进了小说里。
如果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稻草人是没有脚的。于是,我将锯掉了双脚的阿六变成了守护麦田的稻草人。其中,守护的灵感我不说也有人能够猜到,来自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阿六割麦子的场景源自我小时候割麦子的经历。小时候我没割过多少麦子,但是我手上磨起过不少水泡。我记得大人们拿着镰刀割麦子的时候,都是齐头并进的,大家的速度差不太多,只有我落在最后面。那时候,我就会拿着镰刀,抬起头看着天空发呆。我想,如果我能变成天上鸟多好呀,我就不用割麦子了。
山东的麦田里是没有稻草人的,为了与锯掉双脚的阿六呼应,我把天上的鸟变成了稻草人,让阿六在割麦子的时候想变成稻草人,而小说的最后,他真的变成了稻草人,只是他变成稻草人的代价是失去了自己的双脚。
《稻草人》是围绕着双脚展开的,也就是阿克琉斯之踵。阿克琉斯之踵这个素材来源于希腊神话,百度百科是这样写的:阿喀琉斯,是凡人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爱子。忒提斯为了让儿子炼成“金钟罩”,在他刚出生时就将其倒提着浸进冥河。遗憾的是,阿喀琉斯被母亲捏住的脚后跟却不慎露在水外,在全身留下了唯一一处“死穴”。后来,阿喀琉斯被帕里斯一箭射中脚踝而死去。后人常以“阿喀琉斯之踵”譬喻这样一个道理:即使是再强大的英雄,也有致命的死穴或软肋。
《稻草人》里的脚贯穿始终,妈妈教会了阿六跺脚,让他在冻得受不了的时候跺脚取暖。这个灵感来自我小时候,那时我还在读小学,学校的环境很差,冬天教室里没有暖气,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蜂窝煤炉子,大家都冻得直流鼻涕。小女生还好,棉袄上都有套袖,脏了可以把套袖拆下来洗一洗;小男生大都没戴套袖,鼻涕淌出来直接用袖子去擦,一个冬天下来,棉袄的袖子都是油光发亮的,上面全是鼻涕,干巴巴地冻在上面。
北方的冬天很冷,小朋友们的手脚都有冻疮,小手肿得很高,有的时候会痒。有的小朋友脚上也有冻疮,上课的时候冻得受不了了就会忍不住跺脚,但是跺脚的声音会影响老师讲课,如果不让大家跺脚,大家又都冻得或者痒得受不了。于是,老师想了一个办法,把一节课分成几个小节,老师每讲完一个知识点,就让大家一起跺脚一分钟。就这样,一节课能跺三四次脚。每当老师说“跺脚吧”,整个教室就会响起哐哐哐的跺脚声,尘土飞扬,气势如虹,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阿六在军营里让军医锯掉自己的双脚时,军营外面的士兵们在跺脚,这个设定就是来自我小时候在教室里跟同学们一起跺脚的经历,壮观且悲伤。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可是,最先受穷的总是教育,最先吃苦的总是孩子。所以,我说壮观且悲伤。
阿六的妈妈死后,阿月接管了阿六这个可怜的孩子。阿月用一个烤地瓜救活了他。烤地瓜也是我小时候的意难平。我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们的环境艰苦,老师们的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教室里只有一个蜂窝煤炉子,老师们的办公室里也只有一个蜂窝煤炉子。不同的是,老师们的办公室的炉子上经常烤地瓜。烤地瓜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我是课代表,经常出入老师办公室,我一闻到烤地瓜的味道就走不动路。可是,老师从来都没有分给我一块,不管我的学习成绩有多好,也不管我上课的时候有多乖。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长大之后一定把烤地瓜吃个够。
等到我真的长大了,我们家住上了楼房,再也不可能在屋子里放一个炉子烤地瓜了。我不死心,买了一个空气炸锅,一到冬天就用它来烤地瓜。不得不说,现代科技烤出来的地瓜很好,但是无论如何都烤不出小时候的那种味道,我还是想在老师们的办公室里吃一小块烤地瓜。这一块没吃到的烤地瓜,最后变成了《稻草人》里阿月给阿六的那一块,我的遗憾在小说中得到了弥补。
妈妈教会阿六的是跺脚,而阿月嘱咐阿六的是快跑。阿月不希望阿六死在战场上,所以为他做了一双鹿皮靴子,并且告诉他,一定不要把双脚丢在战场上,因为他还要靠这双脚走回家,她会一直在家里等他。然而,阿六在战场上唯一失去的,就是这双脚。
在军医为阿六脱下国王御赐的战靴时,他看到阿六里面还穿着一双已经磨破了的鹿皮靴子,这双靴子是阿月给他做的,他一直把它穿在最里面。这个故事情节的灵感来自《三国演义》曹操给关羽送长袍的桥段。关羽与刘备失散,不得已投降曹操,但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刻不忘刘备。曹操惜才,为了表示尊重,为关羽送去了新衣服,结果关羽把刘备送他的旧衣服贴身穿着,把曹操送的衣服穿在了外面。我把这个梗里的兄弟情变成了爱情。
阿六的名字来源于阿克琉斯,是阿克琉斯中的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组成的。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比较懒,实在不想再去费脑子。于是,一开始就随随便便为主人公取了一个很草率的名字。但是,写到后面,发现我需要一些情节来把这个名字圆起来。例如,为什么阿六没有姓?因为他是私生子。他为什么叫阿六?我总不能说,作者太懒了,直接从阿克琉斯的名字里取了两个字吧?我只能说他还有五个哥哥,他排行老六。就这样,一不小心多了五个王子出来。
这五个王子一共分为三派,老大、老二算是太子党这一派,老四、老五看不惯太子党的是一派,老三是个莽夫自己一派。老三这个人物我很喜欢,我甚至不惜在结尾的地方为他增加了很多笔墨。刚开始见到阿六的时候,老大和老二知道了阿六私生子的身份,想要杀了阿六,这时候首先拔剑的就是老三,他的性格就是这么莽撞,说干就干。老五性格软弱,不够勇敢,但是他很善良,所以他想为阿六求情。老四是个参谋型人才,一肚子心眼儿,最后他一番话让老大不得已把阿六放了。
后来,阿六成为六将军之后,国王的六个儿子都有一支部队,前五个儿子部队的口号分别是:万岁、必胜、荣耀、烈风、无畏。老大一直想当国王,所以他的口号是万岁。老二跟老大一条战线,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喜欢老大,而是他想赢,他把赌注押在了老大身上,所以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必胜。
老三在本质上是一个战士,他最看重的是作为战士的荣耀,所以当老大说要坚壁清野退守中原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对,因为那有损战士的荣耀,他把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而当老国王拿出阿克琉斯的盔甲时,老三没有胆量锯掉自己的双脚穿上盔甲,他觉得这同样有损战士的荣耀,所以当时他无比懊恼,这也为之后战场上他成为阿六的双脚做了铺垫。在内心深处,老三是第一个认可阿六的人,真正拿他当弟弟了,因为这个弟弟符合他对一名战士的想象,所以他甘愿献出生命来成为弟弟的双脚。说实话,我喜欢这个莽夫。在五位王子中,我最喜欢老三。至于他的那柄战斧,灵感来自魔兽世界游戏里的兽人战士。我是按照兽人战士的形象来写老三的。
老四是一个智囊型人物,但是他领兵打仗的能力实在一般,他的战斗力不行,所以口号选了最有杀伤力的一个,烈风。而老五又有些心慈手软,所以他的口号是无畏。他从小就表现出了善良和软弱。
五位王子的口号各不相同,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五个口号全部都是大词。只有阿六部队的“回家”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大白话。而这一句平平无奇的“回家”却成了凝聚士兵战斗力的神奇魔法。这个魔法到底是什么,在后面军营里的论战讲了出来。阿六在国王面前说的那段话,算是我夹带私货了,那其实是我的战争观,我们到底为何而战?
这一段论述的灵感来源是那句早已经烂俗的话:“战争的本质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不远万里去杀掉素不相识的另一个农民儿子。”其实,大家都不想打仗,大家想的是早点结束战争回到自己家的麦田里割麦子。所以,士兵其实并不关心万岁,也关心荣耀,他们关心的是如何守护自己的麦田,而谁愿意跟他们一起守护自己的麦田,他们就愿意跟谁并肩作战。这是阿六最后封神的底层逻辑,是万民让他成了神,而非那个上古战神的盔甲。
这里还有一个构思失败的点。按照我对阿六的设定,他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称呼,例如刚开始的时候,妈妈和阿月都喊他阿六,他在军队里刚开始也是阿六,后来他立下战功成为了六将军,最后他穿上阿克琉斯的盔甲一战成神,变成了万民心中的六神。
阿六——六将军——六神,多么巧妙的构思啊。但是,最后这个六神跟六神花露水撞梗了。妈呀,一秒钟出戏。于是,我不得不改了这个设定,并没有让万民称他为六神。
而这时,不但没有造成败笔,反而成就了一个更有力量的结尾:“火之国的人不相信神明,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如果他们还对什么抱有一丝敬意的话,只有守护麦田的稻草人,虽然稻草人没有脚。”
这里的人不信神,却对守护麦田的稻草人心存敬意。这样的结尾可比大家高喊六神帅气太多了。不得不说,我得感谢六神花露水。
当然,我最该感谢的还是这些年来愿意跟我谈恋爱的小姐姐。我一直都觉得,谈恋爱是一件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情,成功了可以收获一段爱情,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失败了可以收获一段经历,丰富写作素材。
正所谓,不成功便成文。我的每一篇小说背后,都有一份无法割舍的遗憾,是这些遗憾最后成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