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顾大哥在家吗？顾大哥在家吗？”陈阿炳轻拍着四合院大门上的铁环。“谁啊！来了！”院子那头的屋里传出声音，翠珍走出来打开大门。“哟！是老陈来了，快点进来。”老陈看到翠珍打开大门，把三轮车推进了院子。“我大哥没在家啊？”老陈边往里走边往客厅看看。“这会在厂里上班，还没下班呢！你找大哥啥事吗？不是孩子出什么事了吧！”翠珍边带着老陈往客厅走边问。“哦，没事，孩子也挺好的，就是很长时间没看到我大哥了，过来看看。”老陈说着话脸慢慢的红了一起来，低着头跟着翠珍进了屋坐下，眼神一直看着地面，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下面应该怎么说一样。翠珍连忙到了杯水，递到老陈手边。老陈连忙伸手接了过来，两个手拿着水杯，紧张的抿了一口水。“孩子现在到处会跑了吧！是不是不太好带了，我前几天还和你顾大哥商量呢，准备过阵子接回来，户口已经上好了。现在厂里专门为了解决职工孩子没人带的问题，开办了一个托儿所，我接回来可以送托儿所里。这些日子真是辛苦秀娥了。”翠珍坐在老陈对面，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拿着一条给别人做好的裤子，正在用针线锁裤腿边，老陈看了看忙活的翠珍，一点没有提钱的意思，又低着头看着手中五彩缤纷的玻璃杯，两个手不停地转动水杯，在心里嘀咕着应该怎样开口。翠珍没听到老陈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似乎读懂了老陈的心意，接着说：“老陈啊，你爸妈身体好吗？”老陈眼睛一亮忙抬起头回道：“我爸去年年底中风了一次，现在腿脚不方便了，基本不太下床，我都接到家里一起住了，秀娥照顾起来也方便。就是医药费花的有点多，我还外面东拼西凑的借了点。这不今年家里紧张，金龙要跟村里人一起出去打工，挣点钱补贴一下家用，过两天就走，路费都还没给他凑齐呢！”翠珍听了老陈的话，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是没一句提要钱，却句句不离钱。马上放下手里的裤子，站了起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不一会手上拿了一叠钱，有五块的十块的。老陈看到钱脸一红又低下了头。翠珍走过去，数了数，递给老陈说：“也是怪我，最近你大哥厂里忙，经常倒班，两个小子我也走不开，在这我最近手上接的活又多了一点，也没及时去给你们送钱过去。你看这里有一百块钱，你点一点，孩子在你那里，吃喝我都没操心，也是麻烦你这一家子了。”说着话把手上的钱递到老陈面前。老陈一抬头看着一叠钱，一下子站了起来，红着脸说：“大嫂，不用那么多，我也是家里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们的，真的不好意思，你给五十就行。”“没事的，我们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的，这送过去也是又快一年了，这点钱不多，收着吧！过几天我这里都安排妥当就过去接回来，快点拿着。”翠珍说完就把钱往老陈口袋里塞。老陈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从口袋里拿出钱，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翠珍看了看：“拿着吧，一大家子人不容易，农村挣点钱也难。”老陈似乎是自己下了下决心，把钱往兜里一踹：“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子你在家忙吧，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农活呢！”“不吃好饭再走啊，你大哥过一会应该要下班了，我让他去买点菜，你们喝点。”翠珍接着话忙客气的说道。老陈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说：“不了，答应人家的农活今天要干完，我就赶着回家了，你们有时间就到家里来玩。”说话的功夫老陈已经推着三轮车走出了四合院。翠珍站在门口，看着老陈远去的背影，放下了笑脸，把院门锁好回屋了。

      “我回来啦，下班顺路带了点菜，这真是晚一点路边的小摊贩就便宜一点。”顾远志说着话把车子在院子的一角停好，转身走去厨房。翠珍听到响声，踱着步子走进厨房，身子靠在厨房的门上：“回来啦，你猜今天谁来了。”老顾抬起头看了一眼翠珍，发现脸色不太好看，打趣的说：“谁来啦，谁来惹我们王母娘娘生气啦！”翠珍听到翻了个白眼说：“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是猜不到，今天你战友老陈来了，你猜他来干嘛？”老顾忙着手里的菜一点也没停下，嘴里回复：“我听厂里战友说过一嘴，他爸好像病了，是不是病重了，钱不够，问咱借钱来了。”“呦！什么时候榆木脑袋开花了，你居然知道是为钱的事，不过不是借钱，是要钱。”翠珍撇了撇嘴说。“那也是应该的，咱们多久没送钱过去了，孩子吃喝穿衣咱可是一点都没管过，给钱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嘛，至于你阴阳怪气的口气说话。你给了没，给了多少。”老顾把洗干净的菜放桌子上，看着翠珍说。“我知道应该，前几天我不是跟你提过送钱过去，这不是忙嘛，寻思着过几天就去接回来，给放厂里的托儿所，补贴厂职工一个月也没几个钱。谁知道今天上门要钱，好像我是故意不给一样，我有点情绪还错啦！”翠珍瞪了瞪老顾继续说：“真是向着你战友，能不给嘛，我是那种人呀，他说老人年前中风偏瘫了，儿子要出去打工没路费，我就直接给了一百，够可以了吧！”老陈听了连忙走到媳妇面前，手搭在媳妇肩膀上：“我媳妇多善良，多通情达理，看我多有眼光找这么好的媳妇。”翠珍一巴掌打落老顾的手，转身离开厨房，嘴里回道：“拉倒吧，是夸我还是夸自己，快点烧饭吧！”老顾转身继续忙着饭菜。

      陈阿炳回到家已经天黑了，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院门，停好三轮车。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一进屋就看到母亲挨着床坐在凳子上正跟秀娥说话呢，背对着门，完全没看到阿炳进屋。“你们两个唠什么呢？”“哎呀妈呀！你吓我们一跳！”阿炳的母亲一转身气愤地说。转念又想到什么，拉着阿炳让他坐凳子上，自己一转身坐床上了。“快点说说，钱要回来了吗？给多少啊！”没等阿炳坐稳，母亲就迫不及待地问。“给了，弄的我真不好意思，大嫂直接给了我一百块钱呢，以后我再也不去要钱了，真是太难为情了。”阿炳很不开心地回复母亲。“给那么多呢，我就说城里人有钱，但是小气，你不要能给你，面子能当饭吃啊！下次你不要我去要。”阿炳的母亲却洋洋得意地抬了一下头，好像是没有她就不会有这一百块钱一样。“没有下次了，过几天就过来接走了。”阿炳有点不太赞同母亲的说法，却也是无可奈何。“说了那天过来接吗？我好提前把东西收一下，别匆匆忙忙的忘带什么。你也是，收那么多干啥。”秀娥坐在床上拍着孩子睡觉，听他们母子这样说话，就接过话说。阿炳看向媳妇回道：“具体时间没说，就是说过几天，孩子户口都弄好了，应该很快了。”“钱要来我也放心了，我回屋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吧。”阿炳的母亲说完走出房门。阿炳站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秀娥，你说她长大还记得咱们吗？”秀娥也看看孩子粉粉的小脸，“一定不会记得了，太小了，孩子要五六岁才有记忆吧！”两个都默默地脱衣躺下，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金龙瘦弱的身躯背着大大的行囊，离开家去远方追寻属于自己的梦想。金凤依旧每天努力的学习，向着自己理想的目标奋斗。小院恢复了阿炳农忙，秀娥操持家务的日子。

      “秀娥！秀娥在家吗？”翠珍这次没有把车推进院子，而是停在了小院的门口，和老顾两个人拎了一袋水果走了进去。“大哥大嫂来啦！快点进屋坐！”秀娥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他大哥大嫂来啦，快点进屋喝口水。”秀娥的婆婆也跟着出来打招呼。“大婶子，你出来干啥，我们不渴！”翠珍连忙上前搀住了秀娥的婆婆，一起走进堂屋坐下来。“给你带一些水果，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翠珍接过老顾手里的水果，递给秀娥的婆婆。“客气了，买这干啥，老贵了。”秀娥的婆婆笑着接过水果放在桌子上。“大哥大嫂喝水。”秀娥拿了开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推到了翠珍和老顾面前。“妈妈，妈妈！”清脆的叫声从房间里由远到近传了过来，薇薇一边喊一边一路小跑出来。“唉！”秀娥和翠珍同时答应了一句。孩子一下扑在了秀娥的身上，当时翠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秀娥马上发现了不对，拉了一下孩子的小手，“快点过去，是妈妈来接你了！”或许是太久不见的陌生，孩子往秀娥身后躲了一下。并没有过去的意思。“孩子不天天跟你们一起，生疏点正常的，时间久了就好了。”秀娥的婆婆连忙圆场。秀娥尴尬的起身去房间里拿她早已收拾好的东西，孩子也是跟着跟着秀娥。秀娥把东西递给翠珍后，蹲下身子拉着孩子的小手说：“薇薇听话，乖，跟翠珍妈妈一起去玩，翠珍妈妈带你去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买好了带一点回来给妈妈吃，好不好！”孩子幼小的眼神望着秀娥，好像听懂了似的，“嗯，好——”孩子拖着稚嫩的声音回答。顾远志发现自己的媳妇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连忙走过来，蹲下身子抱着孩子说：“对，我带你去街上买好多好多好吃的零食，我们买好再回来给妈妈好不好！”孩子先看看秀娥，秀娥笑着向她点点头。孩子转过脸对着老顾开心的使劲点点头说：“好！”老顾抱着孩子转身走出去，翠珍板着脸跟在后面走着。秀娥看到翠珍的脸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骑车离开。转回身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

      “到家喽，我们回家喽！”翠珍抱着孩子打开大门。老顾夫妻并没有去街上，而是直接带回了家。一进四合院，孩子就环顾四周，看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看着面前抱着自己，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人，黑色的瞳孔慢慢的放大了一点，眼神中渐渐的增添了恐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