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道春日中学的午休铃声,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是短暂解放的号角,对恩秀来说,却如同催命的符咒。她像往常一样,抱着那个旧旧的铝饭盒,低着头,试图在汹涌的人潮中隐身,朝着教学楼后那处最偏僻、罕有人至的废弃自行车棚走去——那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能独自吞咽那份寒酸午餐的角落。
然而,“猎手团”的标记如同跗骨之蛆,她所谓的“安全角落”早已不再是秘密。
刚绕过喧闹的主教学楼,转入通往车棚的狭窄小径,三个身影如同幽灵般从旁边体育器材室的阴影里闪了出来,精准地堵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刘在宇双手插兜,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冷酷的弧度;朴尚敏推了推眼镜,手机屏幕亮着,镜头似乎不经意地对准了她;李东勋则像只兴奋的猎犬,摩拳擦掌,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
恩秀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手里的饭盒变得滚烫而沉重。又来了… 绝望的念头瞬间淹没她。
“哟,‘隐形人’,今天带什么‘好料’了?”李东勋率先发难,一步跨到恩秀面前,目光贪婪地落在她紧抱着的饭盒上,“不会又是萝卜开会吧?啧啧,闻着都一股穷酸味!”他夸张地捏住鼻子,引来朴尚敏一声极轻的、冰冷的哼笑。
恩秀低着头,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饭盒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能感觉到朴尚敏手机的镜头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窘迫和恐惧。
“喂,跟你说话呢,哑巴?”李东勋不耐烦地伸手,不是去抢饭盒,而是直接戳向恩秀的额头,力道不小,戳得她脑袋向后一仰,“我们老大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帮你解决掉这难以下咽的玩意儿,省得你看着糟心。”他话锋一转,脸上堆起虚假的“好意”,“不过嘛…这‘垃圾处理费’总不能让我们白忙活吧?昨天的‘辛苦费’呢?该交了。”
勒索。从言语羞辱、推搡,终于升级到了赤裸裸的金钱勒索。李东勋摊开的手掌伸到恩秀面前,掌心向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恩秀的心沉到了冰点。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昨天,她就是在同样的地方,在同样的逼视下,颤抖着交出了母亲塞给她买文具的、仅有的几枚硬币。那是母亲凌晨扫街后,用冻得通红的手数出来,小心放进她书包夹层的。硬币被夺走时金属冰冷的触感和李东勋得意的笑声,至今仍像噩梦般萦绕着她。
不能再给了…那是妈妈的血汗钱…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她想起了母亲在寒风中清扫的身影,想起了父亲在油污中挣扎的疲惫。一股混杂着愤怒和绝望的力量,竟暂时压倒了恐惧。
她猛地抬起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那双一直低垂、充满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真实的火苗。她抱着饭盒的手臂收得更紧,像守护着最后的珍宝,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异常清晰的字眼:“没…没有…钱…今天…没有!”
这微弱如蚊蚋的反抗,却像一颗火星溅入了油锅。
李东勋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难以置信的暴怒。“什么?!”他怪叫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戾气,“你敢说没有?昨天不是乖乖给了吗?今天骨头硬了?!”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要撞到恩秀身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
刘在宇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那点玩味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挑战权威的阴鸷。他微微歪了歪头,像审视一件突然失控的物品。朴尚敏镜片后的目光则瞬间锐利起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将镜头拉近,精准地捕捉恩秀脸上那混合着恐惧和一丝倔强的表情——这是“观众”们最爱的冲突前奏。
“真…真的没有…”恩秀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身体也在李东勋的威压下无法控制地向后退缩,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砖墙,退无可退。那点刚刚燃起的反抗火苗,在对方汹涌的恶意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之烛。“我…我的钱…是要买…买…”她想说买练习本,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买什么?给你那个哑巴妈买抹布?还是给你瘸子爸买膏药?”李东勋刻毒地打断她,脸上充满了施虐的快意。他不再废话,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抢饭盒,而是粗暴地去掰恩秀死死护着饭盒的手指!“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不!放开我!”恩秀尖叫起来,那是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嘶喊。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死死护住饭盒和自己的手。冰冷的铝制边缘硌得她生疼。混乱中,她的书包带子被李东勋猛地一扯,书包滑落,“啪”地摔在地上。里面的书本、文具,还有一张对折的、印着学校抬头的缴费通知单,滑落了出来,飘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李东勋眼尖,一眼就瞥到了那张单子。“哈!这是什么?”他暂时放开了对恩秀的钳制,弯腰一把捡起那张纸,抖开一看,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校外实践活动费?!三千韩元?!哈!金恩秀!你不是没钱吗?这是什么?你爸妈连这点钱都给你了,会没钱交‘辛苦费’?你他妈耍我呢?!”他拿着那张单子,像挥舞着胜利的旗帜,在恩秀眼前用力抖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对她谎言的无情嘲讽。
恩秀看着那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缴费单,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服,巨大的羞耻和恐惧瞬间将她淹没。她最后的遮羞布被无情扯下。完了…彻底完了… 她浑身冰冷,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只是靠着墙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看来,昨天的‘教育’力度还不够。”刘在宇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法官下达判决。他朝李东勋使了个眼色。
李东勋狞笑着,将那张缴费单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恩秀脸上,粗糙的纸团带来一阵刺痛。“不给钱?行啊!”他猛地一把夺过恩秀死死抱着的饭盒!动作粗暴至极,冰冷的铝制边缘狠狠刮过恩秀的手背,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哐当!”饭盒盖子在抢夺中弹开,里面寡淡的腌萝卜条和冷米饭瞬间暴露在肮脏的空气里。
“这就是你的宝贝午餐?”李东勋提着饭盒,脸上露出极度嫌恶的表情,仿佛拎着什么恶心的垃圾,“看着就倒胃口!喂狗都嫌!”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扬!
一道冰冷的弧线划过半空!
“啪嗒!哗啦——”整个饭盒连同里面的食物,被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恩秀脚边不远处,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废弃排水沟里!冰冷的泥水混合着油污瞬间溅起,弄脏了恩秀的裤脚和鞋子。腌萝卜条和米饭在污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迅速被肮脏的泥水浸染。
“吃啊!你的宝贝午餐!下去捡啊!”李东勋指着臭水沟,发出刺耳的狂笑,充满了施暴后的快感。
恩秀呆呆地看着漂浮在污水中、迅速变得污秽不堪的食物,那是母亲凌晨就为她准备好的…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巨大的屈辱感冲上喉头,让她几乎当场呕吐出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软软地向下滑,最终无力地跌坐在肮脏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彻底踩进泥泞里的虫子。她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只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所有的勇气和尊严,都在饭盒砸入臭水沟的瞬间,被彻底粉碎。
朴尚敏全程冷静地记录着,手机镜头稳稳地对准了跌坐在泥泞中哭泣的恩秀,以及她脚边漂浮着“午餐”的臭水沟。他甚至调整了一下角度,让恩秀沾满泥污的裤脚和鞋子成为特写。他对着手机麦克风,用一种近乎播报新闻的平静语调低语:“目标反抗尝试,失败。执行‘午餐销毁’方案。情绪反应:崩溃。‘节目效果’预估:A级。”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对数据的精准评估。屏幕上的聊天框里,代表“观众”的数字在疯狂跳动,各种兴奋、叫好、催促“再来点狠的”的文字飞快刷屏。
刘在宇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走到恩秀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蜷缩在尘埃里的、瑟瑟发抖的女孩。他蹲下身,声音不高,却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恩秀被泪水浸透的耳朵里:
“金恩秀,你给我听好了。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里。我要看到五千韩元,不是三千,是五千。少一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我就把你像这盒垃圾一样,丢进更脏、更臭的地方。让你爸妈看看,他们精心‘养育’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我说到做到。”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恩秀沾满泥污的裤脚,如同看着一堆真正的秽物。
说完,他站起身,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他朝李东勋和朴尚敏随意地一挥手:“走了。别让这垃圾味沾身上。”他率先转身,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
李东勋朝着蜷缩的恩秀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朴尚敏最后看了一眼镜头里那个绝望的身影,满意地按下了停止录制键,将这份新鲜出炉的“素材”上传到那个隐秘的APP。屏幕上立刻弹出打赏积分增加的提示。
三人扬长而去,留下小径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排水沟里污浊的水面偶尔冒出一个恶臭的气泡,以及恩秀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声。她跌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脚边是她被践踏的午餐,脸上是屈辱的泪水和泥污,书包里的书本散落一地,那张揉皱的缴费单像一块耻辱的烙印,静静地躺在污水中。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腐烂和臭水沟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点,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她身上的冰冷绝望。霸凌的恶意,如同这污浊的泥水,已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