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自从开始写尘子，思绪终日插上了翅膀一样，时常走在路上，觉得双脚是踩在云朵里一样轻盈，灵魂出窍般，在想什么，好像又什么也没有思考，全身轻飘飘的感觉。

哪怕冬季已经缓缓走来，不过还没彻底到这个季节，秋季最后清爽的空气还滞留着疗养院里，两个季节挨得出奇的近，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仿若跳出来的感觉，以另一种感觉来过眼前的日子，自己也不是在陪伴一个患有重病的可爱小伙子，而是平静地过眼前的生活。

一个记录者，创作者，甚至在构想女主角痊愈后的生活，很奇怪，一种逃脱的感受。如此的安排，过去与尘子一起的时光，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又会慢慢地退回到记忆深处，停在深处。这一切又有了生命力一样，鲜活，存在着。

从哪里开始写起来，是天成当下的问题，从认识开始，还是从进疗养院开始，其实他并没有想清楚，不管从哪里展开，脑袋里的画面，不断在眼前延展开来，天成甚至怀疑，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肯定是被虚构出来的。

从第一面开始，好像眼前的事情很容易被忽略掉，干脆就从此刻写起，像此刻，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里闪着不常见的光，脸蛋红扑扑的，可爱至极。

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女孩子，一边与死亡抗争，一边又牵着最爱人的手感受幸福一路走向死亡，这样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天成脑中重现。

这便是最纯粹的爱情，无论从疾病本身而讲，还是从精神来探讨，他们拥有着最纯真的感情，在爱人的怀里，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或许这也是尘子想要的呢，想到这里，天成并没有再难过，而是突然理解了尘子。

拥有最真挚的爱，带着满足离开，想必也是尘子的心思。

天成知道，这必然是最后的结果，只是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勉强做着垂死挣扎。不甘心罢了，但此刻天成却没了痛苦，反而有了一份安静，这是最后的结局，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是现实里，还是小说里，她终要……

天成瞬间从这样的幻觉里清醒过来，天成，你在做什么？惭愧的感觉，又夹着羞耻，不该去想这些东西。天成站了起来，准备到院子里吹吹风。

趁着她在熟睡，天成离开时轻轻地带上了门。在踏出这扇门之后，又想回去，手放在门把手上，心里颤抖一下，便又放弃了这个动作，而是耐心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平静里总有一股力量，仿若她马上就可以行动自如，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潜在的希望。

天成在转身之前，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条走廊，熟悉又陌生，仿若自己也加入了对抗死神的行列之中，起码写一部小说，便是最好的回击。

已经到了中午的天，阳光很刺眼，为了适应这样的光，天成咪起了眼睛，很舒服，万物复苏过来的感觉。虽然马上进入冬季，并没有觉得有太多冷清，反而有些耀眼。

疗养院在这样的阳光下，安静着，沉默着，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习惯，比如护士会一早看望患者，陪护会陆续走入病房……说话声，哭泣声，今天鲜有笑声，不知道从哪个房间传出来，也有可能是尘子睡梦中笑出声。

往日与这里如此格格不入，今天却没那样嫌弃，甚至想融入其中。

天成沿着走廊走出院子，有些不放心，还是决定折回来，回病房看尘子，她竟然已经坐了起来，简直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真是惊喜。

他从外边推门进来，坐在尘子身边，“怎么起来了？冷不冷，小手冰冰冷冷的。躺下吧。”

尘子撅着小嘴，“才不要，就想坐着等你回来。”

天车给你反倒有些窘迫，“看来，让我心爱的女孩，久等了。”

“快说，去了哪里？”

天成笑了起来，“像不像哪个坏男人，跪在老婆面前，老实承认错误。”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真幸福，天成甚至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幸福，没有任何的不幸。其实人们所谓的幸福，无非是和相爱的人相守，现在自己不也是这样吗？甚至所有为此带来的忧虑也在此刻销声匿迹了。恰恰相反，如此的珍惜，让彼此觉得更加幸福。心里的悲伤被赶到了内心深处，让它一辈子不得流露出来。

天成心里默念着尘子的名字，多好，起码每喊到她，她依旧像只活泼的兔子一样欢快，他们都在为了彼此，更好的活着，努力地做着眼前的一切，即便不是为了对方，起码也是在为自己打气。

“天成，我爱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爱着你，像你爱着我那样，哪怕有一天……”尘子突然冷静了起来，像是一直在思考，总算得出了结论一样，慎重地讲出每一个字。含着生命的沉重，又像是做后续做着准备。

天成张开耳朵，特意走近些。想要从里面听到更多爱的寓意，只是这句话，如同一阵风，吹过耳旁，清晰，混沌，又泛着弱弱的回音，慢慢又销声匿迹……

他甚至怀疑，这不是尘子的原话，而是从自己心里发出的声音，清醒着，昏昏欲睡的感受，灵魂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慌慌荡荡的感觉，不像线条，也没有形态，就在四周不停地拉扯着思想的眼角。

一切又如此的亲密，好像她在怀里，说过一遍又一遍，只是此刻多了一份平静。当然还有尘子的咳嗽声。

走廊上的风从半掩着的门外溜进来，它们也试着与孤单的尘子做个伴，病房里多了秋季最后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