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进疗养院之前,尘子起码是正常的,除了经常晕倒,而今成日地躺在病床上,像极了病人。本以为病情会有好转,现在看来却开始恶化了。
天成一直在耐心地等着“痊愈”的消息,想着尘子一定可以好起来,能健健康康地离开这里,虽然这里空气很好,伙食也不错,只是一想到没有希望便会心痛不已。唯有离开,才能看到希望。
很多时候感觉春季与夏季隔的太远,天气一天一天,也不见变暖,真是讨厌。天成裹着亚麻色的大衣,站在走廊上,看着满园的春色,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点着一根抽了起来,太久没有碰它,抽起来反而有些不自在。毕竟疗养院太多患者,不能受刺激的香烟气味。忍了太久,只是含在口里,却没有舒适的感觉,反倒多些苦涩,不知道是不是从心里偷偷跑出来的感觉。
他弹弹烟灰,扭头透过窗子看一看尘子有没有睡着。刚好两个人的目光遇到了一起,有些尴尬,可爱的面孔,每一天都那般相似,每天又是美丽而单调。
天成甚至开始分不清这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现实。每一天的相似和重复,让天成感觉抽烟反倒是轻松的,自在的,他甚至有一种被解救的感觉,是不是自己被这里琐碎的护理生活已经厌倦,或者已经开始讨厌这样的日子。
单调的日子,没有工作,只有尘子悲凉的叹息。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人生,和一个叫尘子的女子,相守在一起的,平淡日子。
想必也应该为能拥有这样的她,而感到满足。
这一根烟在手指上燃了很久,天成开始埋怨自己,不该讨厌,一点也不应该,不是一直想和她在一起吗?现在如愿了,应该感恩才对。
他们开始尝试品味带着消毒水的生活,几乎每天重复一样的日子,彼此更加小心地照顾各自的情绪,似乎又在死亡边缘品味幸福,让人生变得更加完整和又有意义。带着几分探索,又含着些无奈。
晚上尘子休息了,天成实在毫无困意,便到院子里坐着,他想知道这院子之外的世界,高山,大海,树林,小溪,甚至天空飞翔的鸟儿,甚至飞逝的流星。他开始怀念,想和尘子一起去看外边的世界。一幅幅画面在尘子脑子勾勒起来。
转瞬即逝的幻想,被尘子的咳嗽打破……
天成多想在那样的未来里,寻觅到尘子的身影。靠近尘子房间门口,天成放慢脚步,透过窗户,见尘子已经醒来。
“尘子,怎么还不睡?”天成推门进来。
尘子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刚做了一个梦,想到了我们以后的生活,很美好,我们拥抱在一起……”
天成诧异地看着她,“真的吗?”
尘子点了点头。
两个人竟然做了同样的梦,有着彼此未来的梦,之后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天成帮忙把尘子的被褥盖好,心里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好像又有一丝无边无际,不知道是悲伤多一些,还是幸福多一些,难以言表。
尘子闭上了眼睛,天成转身要离开,还是很清楚地听到身后深深的叹息声,好像从宇宙深处发出来的叹息,这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着,自己失去了意志一般,确切说被它完全吸引过去,似乎它与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紧密联络在一起,一点也不维和。他回头看了看尘子,确认一番,又好像不该如此。
她确实已经沉沉地睡下去,如果单纯的睡觉然后再一次醒来,正常人的状态该多好,“如果能永远地陪着她该多好。”这样的感受不断想从天成内心里跳出来,多想豁出去跟死亡打一架,让上帝来判断,尘子是否还有机会。讨厌这样遥遥无期地等待。
关了门,天成出去了,“对不起,尘子。我应该早一点过来陪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只是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天成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好像逐步变得忧虑、焦躁起来。
夜深了,有关未来的一切淹没在黑暗里,仿若曾经的一切以及所谓美好的明天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天成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这会尘子却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她喊出他的名字,想拦住他,“对不起,把你困在这里。”她盯着天成的眼睛,带着委屈又有些祈求。
“尘子,都没关系啊,不要胡思乱想。”天成听到这样的话,心被刺痛了,他向尘子走近,把她揽入怀里,是啊,就当是一场梦,一场灵魂出窍的梦,哪怕永远不用醒来,只要是陪着她就好,让所谓的死亡任性地扑过来,起码彼此都被陪伴着,哪怕是人生的最后一刻。或许,这一切又来的太早……
她第一次主动地吻了天成的额头,带着少女般的害羞,然后注视着天成,而他却不禁低下了头,从内心流露出自卑和羞愧。是他可怜才对,能得到她的爱理应知足。
“要好好活着,不能死去。”尘子摇着嘴唇,声音里带着嘶哑,像是抱怨命运的不公,或者带着对死亡的控诉。天成不适应她忽然的态度,有些坚强,而更多的让人心疼。
天成终于抬头看了看尘子,抚摸着她柔软的发,焦灼地小声指责她,“不可以再讲这个的事情。”
尘子把头扭到一边,没再说话。
想到她可能永远消失,天成就开始心痛,为何先走的人不是自己却是她?不,不能这样想,谁说她会离开,不可能,等夏天来了,她便得救了,那是她最爱的季节。可是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他甚至怀疑世界已经与疗养院失去了联系……
悲伤在心里翻滚起来,天成难受的要命。他把尘子送回了病房,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水,怕她看到,要忍住,小心翼翼。甚至连带着难过的呼吸,都要轻一些,再轻一些,免得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