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兰因一路小跑，赶到了太阳东路三百弄。这里是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已建成的老式小区。小区内都是一排排六层楼的公房。他匆匆跑向四十八号门的斜对面。大头和三名熟识的便衣正坐在一辆吉普车中观察这幢楼内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

      施兰因打开车门上了后座。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道：“哥几个，都说说。周聪在里面待多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们从昨晚开始就轮班跟着周聪。这小子哪都没去。但今天傍晚六点刚过，他便在家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开到了这里。当时他下车后，是直奔四十八号一零二室的。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光头男子。远远看去，该男子与犯罪嫌疑人居然有一定的相似度！”大头首先开口说道。

      施兰因喃喃自语：“盛玮把头发剪了？不对啊，难道周聪这混球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反侦查能力与作为惯犯所必须具备的警惕性？现在我们车上有五人。从这里望过去，前面靠北的那一扇窗户应该是被装死的防盗窗。……”

      又沉凝了片刻，他才向车上的四名同事布置道：“小张先去敲门，开门后你就拿着枪守在门外。老刘，你绕到四十八号的后阳台并坚守在那里。因为我刚才见到一零二室的阳台外墙还开了个小门。余下大头和王胖两人，你们跟着我行动。如果里面的人不开门，就一起把木门撞开！我们三人进了房间后，首先就是要找到在逃的盛玮。一旦谁见到对象就赶紧大声招呼其他人，大伙儿最好在室内一起合力控制住嫌疑人。”

      那位年轻的张姓便衣与施兰因等三名同事下车后来到了一零二室的门口。小张拔出手枪的同时，大头也在一旁默契地敲响了木门。 

        “谁啊？”房间里传来一个男声。

        “我们居委会正在换届选举，麻烦您开门勾选一下。”小张回答道。

        “没空，你们居委会爱怎么选就怎么选！”那声音很不耐烦地回答道。

      此时，施兰因朝三人使了个眼色。只见大头与王胖同时后退几步之后狠狠撞向那扇木门。门居然没有被砸开。两人只能再次后退好几步，重新又用身体重重地撞过去。这一次，门应声而开。施兰因等三人立即冲了进去。这个房间是带厨卫的二室一厅，小厅内空无一人。大头与王胖分别冲入靠南的两个房间。施兰因则直接闯入北面的厨房以及旁边的卫生间。

        当他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见到大头与王胖押了两个只穿一条短裤的光膀子男人。而其中之一就是周聪。但另一位男子无论从体型还是相貌上来看，只是与在逃的盛玮有些相像。大头说：“两个房间里还各有名一丝不挂的女子，我们让她们穿完衣服再出来。”

      此时，周聪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嘲讽道：“施警官怎么摇身一变又变成治安警了？难道我们在自己的私宅中和女朋友亲热都犯罪了么？现在这点破事也需要劳驾你们刑警来插手么？”他正说着，两个年轻女子已经穿完了衣服战战兢兢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站立一旁。

      “周聪啊周聪，据我所知你可是有老婆的人。难道这里算是你的外宅？说！她们分别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又都是住在哪个小区？你的光头朋友以及她们在上海有没有正当的工作？“施兰因指着两个女子连珠炮似的向周聪发问。

      “得得得！我们就是在嫖娼，我们犯法了。这还不行吗？我说施大探长，你那里我可不想再去了！能不能给我们哥俩换几个治安警？罚款、拘留、或通知家属到场悉听尊便！”周聪的气焰十分嚣张。

      施兰因并不搭理周聪的胡搅蛮缠。他问向大头：“这小子刚才是在哪个房间被你们揪出来的？”大头回答道：“他当时是在左边的那间窝子里。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光着身子，我看着他穿完裤衩之后再让他自行走出房间的。”

      施兰因走进靠左边的那间卧室。过了一两分钟后，他手里拿着三部手机又回到了大厅。施兰因把这些手机都摆在桌子上，说道：“你们四个都来认领一下，这三部苹果手机都是谁拉在房间里的？”他话音刚落，其中那高个的女子说道：“警……警察大哥，那个粉色的苹果手机就是我的。手机壳上还有我的大头照。”

      “那么另外两部手机又是谁的？”施兰因望向已经微微出汗的周聪。

      “报告警察哥哥，另外两个手机可都是他的。”高个女子指着周聪喊了起来。她一扫之前慌乱惊恐的神情，朗声说道：“他还和我说过如果我把他伺候好了，就让我拿自己的旧款手机换他手里任何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把开机密码报给我！”施兰因依然瞪视着周聪。

      “两部手机都是六……六个六。”周聪此时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施兰因发现其中一部银色手机内有许多来自不同号码的通话记录，而且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一个月。但在另一部黑色手机的记录中，却始终都是在和同一个手机号码通话。     

      根据黑色手机的通话记录显示，最早拔打该神秘号码的时间是在六月十四日晚九点十分。这正是盛琳收到五万加元后不久周聪才拨打出去的。通话时间很短，大约在半分钟。而下一个是接听记录，发生在六月十六日中午。这大约就是傅芳华的遇害时间，通话时间有五分钟。再下一个拨出记录则是在当日晚九点二十分。这恰巧是盛琳收到十五万加元以后，周聪才拨打此神秘号码的。六月十七日，该号码连续打来三次电话。周聪只接听了第一个来电，另外两个来电均被他挂断。六月十八日早上该号码再一次打入，而通话时间持续有十分钟之久。接着从当日晚上周聪被抓一直到他昨日被放出来之前，手机一直没有任何通话记录。或许是因为周聪夜闯傅一鸣家时，并没有带这部手机。而八月二十日也就是昨日，周聪中午就拨打了神秘号码。通话时间打约有十分钟左右。之后，周聪连续拨打这个号码却均被对方挂断。而拨出时间正是卫斌第三次寄给盛琳十五万加元以后！

      这个号码是来自盛玮？施兰因当场就用周聪的黑色手机直接拨打了过去，但是对方已经关机。他打开周聪的另一个银色手机。很快施兰因就发现在周聪黑色手机的每一次通话时间前后，银色手机中均会有他与周明宇之间的通话记录。而且有些通话的时间还相当长久！如果黑色手机中的电话号码确实是盛玮的，那么在周聪被抓后周明宇又是如何与盛玮联系上的？他为何要第三次通过盛琳给盛玮打入巨款？

      施兰因拿着周聪的那部黑色手机在他面前来回晃：“怎么？小周先生能不能与我聊聊这部手机以及通话记录中唯一的神秘号码？”

      周聪早已面露猪肝色：这……这只是我一个姘头的手机号码，我……我就是不想让老婆知道自己外面有人了而已。”

      施兰因大吼一声：“把他们统统给我带走！”

        ……

      第二天下午一点，离杀人分尸大案已经过去了六天。施兰因正坐在朱国勤的办公室中讨论案情。

      “据查六月十八日周六早上，盛玮曾出入过周明宇所在的小区与停车库。而且根据沿路的探头，他事后确实是在往太阳东路的方向移动。但从周日开始，盛玮再次渺无音讯。”施兰因汇报道。

      “也就是说，他确实有过再次策划杀人的行为？而且他对周明宇的住所，汽车停放点与生活轨迹都十分了解。他们两人既有互相勾结的需要，也有尔虞我诈的现实矛盾。”朱国勤若有所思。

      “没错！在这之后，我们大量查访了太阳东路附近的探头与各种大小饭店。发现从案发到上周六，周聪曾多次出现在三百弄的小区附近。根据其银色手机显示，他那些天经常通过外卖软件给四十八号一零二室送餐送水送物。而一同被抓的光头名叫张华，是个单身汉。他和周聪是在赌桌上认识的。太阳东路上的老公房就是他本人的房子。据张华交代，这套房子只是他的一套空置房。此房不外租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方便他与周聪两人招嫖。所以知道此处的人并不多。但是张华去年年底因寻衅滋事罪被判刑六个月。他恰巧与周聪都是在前天被释放的。昨天两人决定在该空置房内找小姐‘庆祝’一下。”施兰因继续陈述道：“根据我们推测，在这六个月中周聪一直拥有这套房子的实际使用权。而且盛玮在杀死傅芳华后，一定曾短期躲在那里！”

      “盛玮那么快就另寻他处，是因为张华刑满释放后要急着收回那套房子么？”朱国勤问道。

      “我认为并不是这个原因，盛玮与周明宇十八年前就有很深的芥蒂。根据我的推测，最初他们俩达成雇凶杀人的价码就是五万加元订金加上事成之后的三十万加元。而周明宇第三次请求卫斌父子寄给盛琳的十五万加元却是额外加出来的钱。”施兰因顿了顿继续说道：“那额外的十五万加元估计是周明宇知道自己也在盛玮的杀人名单之中后，为了破财消灾而答应寄给盛琳的。或者是盛玮不断在给周明宇压力！诸如他制造的那一起车祸。因此我觉得哪怕这小子心理素质再好，事后也不会继续住在周氏叔侄俩给他找的房子！”

      朱国勤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应尽快让盛玮归案。我看，周明宇现如今也是进退两难。他既不希望我们找到盛玮再把他给牵出来，也不希望盛玮无休止地去讹诈他。对于周明宇来说，盛玮如果突然死去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结果。他们两个人只要一天不归案，都有可能会被对方干掉！小施你要抓紧破案啊，争取把该案所造成的社会影响降到最低！”

      “我说叔，这个案子要是破了就多放我几天假呗。我突然觉得，虽然破案确实挺带劲的但没日没夜的过程对自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不瞒您说，这些天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快要顶不住了。”施兰因居然同朱国勤讲起了条件。

      “怎么？终于觉得破案枯燥了？那么咱们可说好了，这案子要是结了你立刻给老子去干预审。不过说心句里话，你已经算是我见过的奇迹了。就拿我本人来说吧，九八年才从派出所转到刑侦队。但没过几年，我就已经觉得在刑侦队工作是一种责任而非单纯的兴趣了。或许任何兴趣转化为日复一日的工作后，都会有倦怠期吧。”朱国勤又叹了口气。……。

      施兰因刚下楼梯就见到大头乐呵呵地上了楼。那种心花怒放的神情，他也只是在大头的婚礼那天才见到过。

      “大头，你小子是中福利彩票了还是嫂子突然答应给你生二胎了？怎么高兴的连你儿子的干爹都可以视而不见了？”施兰因假装嗔怪道。他们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入刑警队的。

      大头立刻收住了脚步。站在楼梯上的他却依然是笑容满面。他甚至有些兴奋地回答道：“哦呦，我刚才只顾自己高兴还真没看到你。我们的嫌疑人啊，终于被逮着了！当我们早上出现在他面前时，对象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这混蛋甚至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施兰因有些难以置信：什么？你说盛玮被捉拿归案了？他居然还放弃了抵抗？”

      大头听了却是一脸尴尬：“这都哪跟哪啊，我说的可是咱自己那一组所接手的凶杀案。女尸是在本区的河道内被发现的。死者是外来务工人员，二十四岁已婚。受害人夫妻与自己的姐姐、姐夫共租一套二居室。在我们发现尸体前，是死者的姐夫来派出所报的失踪案。而且在失踪的那天晚上，受害人的姐姐与丈夫均因老家有事要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回沪。据其姐夫陈卓所说。他小姨子当晚八点曾想独自出门去外面逛逛。但自从她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查阅了那个时间段的大量探头，均未发现死者。直到我们找到死者遗体后才从法医那得知，受害人生前有被性侵的痕迹。而且她并非是溺水而亡，却是被活活掐死的！根据死亡时间，侦查员又调看了大量摄像头。我们最终通过探头发现在河道上游的区域，有人在事发第二天凌晨骑了一辆三轮车实施抛尸行为。此人竟然就是死者的姐夫陈卓！“

      “这件案子我回来后听朱支说过。你们找到他之后，他居然当场就认罪了？”施兰因问道。

      “是的，我也未曾料到陈卓能那么痛快地招了。他说那天只是因为自己酒喝多了，还一个劲问我们主动交待问题算不算自首。另外，他还有没有其他的立功机会么。咳，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啊！好了，我可要先上楼了！朱老板还眼巴巴地等着我向他汇报案情呢！”大头心急火燎地上了楼。

      此时施兰因的手机铃声响了，是一早外出办事的刘宇打来的：“师父，您还记得盛玮老房子里的东北租客么？他刚才打电话跟我说，早上盛玮的前妻罗静已经从加拿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