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大雪飘舞,室内温暖如春。
西门家一众妻妾饮酒赏雪,听四个家中大丫头拨弄丝竹管弦,轻歌曼舞。
正在此时,小厮来报:李铭到了。
四个大丫头的艺术指导师傅——乐工李铭。
算算时间,大丫头们学习弹唱也是在李瓶儿嫁进来之后,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左右,竟然已经可以表演,还可以让人点曲点词!
除了她们都天资聪慧以外,也很能看出李铭的确有些本领。
西门庆让他进来,赏他酒吃,李铭跪在地上满饮了三杯,筝弦调定放开喉嗓唱了一曲《冬景.绛都春》,果然悦耳绕梁,不是几个小丫头能比。
西门庆将他叫到近前,把昨天李桂姐偷偷接客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铭道:“小的并不知道,一向也并不去那里。小的想也不是桂姐的事,都是那个三妈的主意。爹不要生气,等小的见到她一定骂她。”
这个李铭是西门庆第二房小妾李娇儿的兄弟,按身份算是西门庆的小舅子。
可一则因为他是小妾的兄弟;一则因为他是个身份低贱的乐工。所以在西门府并没有任何地位,和其他卖唱的并无区别对待。
李娇儿当初在妓馆卖身时,李铭就陪在身边卖唱,李桂姐又是李娇儿的侄女,同样也是李铭的侄女,所以西门庆把打砸妓馆的事情对他说了一说。
李铭是知道此事的,他唯恐西门庆怪罪了他,先撇清,然后再将李桂姐的罪过都安在老鸨子头上,这应该是妓馆公关的惯用套路。
老鸨子本来也不需要要脸,把脸面留给手底下姑娘,就一切都可挽回了。
这还没完,第二天负责危机公关的人就来了。
应伯爵和谢希大收了丽春院的礼品,大清早雪刚停就急匆匆地前来拜见。
小厮来报,西门庆正吃的早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走。月娘张口就骂:“这两个勾魂鬼,又不知道来干什么?叫他们在外面等着,你吃完再去就晚了?慌得像没命似的,大雪天又不知道勾到哪里去了!”
西门庆让小厮将饭菜拿出来和两个兄弟一同吃。
月娘赶着说道:“吃完了就回来,别被他们勾到外面去,今天孟三姐过寿。”
西门庆答应着并不停步。
应伯爵开门见山:“哥哥昨天生气回家,你不知道我是怎样骂的她妈妈!我说哥哥一向在你家花着钱,虽然长时间不来,但你们却不能变。谁让你非要桂姐偷接那个蛮子的?他一看见哪有个不恼的?不要说我哥哥,就是我们见了也生气。”
西门庆只是不语。
应伯爵又道:“老鸨子倒是后悔,今早请了我们俩去,娘俩哭哭啼啼地跪着,就怕你真生了气,摆布了一桌酒席,好歹求我俩请哥进入给你赔个不是。”
西门庆道:“我不生气,也再也不去了!”
应伯爵一拍桌子:“哥你气得有理。可是你不知道,其实说起来也不是桂姐的事。这个丁二官原本一直包着李桂卿,只因为他和陈参政的儿子陈监生一同乘船过来,为了请陈监生才拿了十两银子进来在妓馆摆酒请客。刚进来就见哥哥来了,唯恐哥哥错怪,两人才躲了起来,哪知还是被哥哥看见了。实话给哥说:他真不曾和桂姐沾身。”
又说:“今天她娘俩赌咒发誓,磕头拜礼,虽然冤枉到底不能怪哥生气,这才想亲自见了把事情曲折和她的委屈都给哥讲讲。”
西门庆还是摇头道:“我昨天对房内发了誓,再也不去的。你们回去告诉她们,我去不得。”
应伯爵谢希大听到这话,顿时慌了,连忙起身一起跪下说:“哥哥这是什么话?我们来请你还不去,倒显得我们两个没这个脸面请哥,以后还怎么见人?你就到那里略微坐一下我们一同就走。”
西门庆原本打算就这样丢下了,可又哪里扛得住两人口灿莲花,软硬皆施?到底还是允了。命小厮去月娘房里取衣服。
月娘见西门庆还是要出去,她又不能去到前厅,对着玳安骂道:“你三娘今日上寿,你爹要是来晚了,我只打你个贼囚根子!”
又骂道:“也不知他是怎么的,只要听见他这两个亲爹一来,就像奔命似的,饭也丢下不吃了,勾引游魂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转回家来!”
西门庆骑在马上,被应伯爵谢希大和小厮簇拥着踏雪而行,径直往李家妓馆而来。
那老鸨子早已备下上好的酒席,不顾中风的身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赔礼,一口一个自己的不是!
李桂卿李桂姐两人一边一个敬酒夹菜小意奉承。
应伯爵插科打诨,制造轻松气氛说:“多亏了我磨掉半边嘴皮子才把你汉子请来。你就只给他敬酒不给我敬一杯?不给我唱个曲?刚才要是哥哥真气了你,你就是哭瞎了眼睛,到明日也没人敢要你。”
桂姐骂道:“怪应花子,我都不好骂你,好好地又让我唱什么曲?”
应伯爵笑骂:“这小淫妇,刚念完经就打和尚,哥哥一来你翅膀就硬了?你过来,给我亲个嘴儿。”不由分说,搂过来就亲了一个。
桂姐连推带骂:“只是乱,把酒要撒爹身上了!”
应伯爵又骂:“这个爹叫的亲,这会子知道疼你汉子了?怎么不叫我一声爹?”
桂姐骂道:“你是我的儿!”
两人调笑假作打成一团,把西门庆也笑得不行了……
这一段原文更精彩,其实有好多对话什么的骁骑是不敢写的!
应伯爵和谢希大就是吃这碗饭的,深谙此道,又基本无底线,软的硬的只管来,中间还搬出一个做官的陈参政;不要说西门庆,换作是谁都难以抵挡,很难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应伯爵和李桂姐的这段互动,看似他想邀功,想占便宜,其实两人都是演员,共同演绎了一出喜剧小品,观众只西门庆一人!
西门庆就吃这一套,所以万事大吉,恩怨一笔勾销,渐渐地也放下拘谨、放开手脚、呼和嬉笑起来!
不说西门庆又重新掉进温柔乡,家中吴月娘等早已等得心焦。
看看到了日落时分,金莲拉着李瓶儿笑嘻嘻地问:“大姐姐,他这会儿还不来,我们到大门前等他去吧?”
月娘道:“谁有那个耐心站那里等他?”
金莲又拉玉楼,玉楼也不愿去,她只好坐下听两个尼姑说笑话。
听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撺掇着孟玉楼和李瓶儿到大门口去了。
玉楼边走边说:“这么大的雪,也不知他又走到哪里去了?”
金莲说:“我猜他一定又往院里李桂姐淫妇那里去了。”
玉楼说:“他昨天还发誓赌咒不去,一定不在她家。”
金莲站住说道:“让李大姐做个证人,你敢与我打个赌吗?我说他一定是到她家去了。”
玉楼问她怎么知道。
金莲道:“前天打砸了那个淫妇家,昨天李铭那个王八就来探听消息,今天应二和那个姓谢的大清早就来勾他出去,我猜那个老鸨子和那个淫妇定了计策,早就哄得好了。大姐姐还只管等他,还不知道等到几时呢!”
玉楼今天生日,听了心里不爽:“就是不来,也该让小厮回来说一声!”
正说着就见有个买瓜子的经过,三人藏头露尾的在门口买瓜子,突然抬头见西门庆从东边过来,吓得三人往后跑个不迭!
西门庆影影绰绰的看见却没看清,问玳安是谁,玳安说是三娘五娘六娘在门前买瓜子!
玉楼和李瓶儿扭着小脚跑去上房告诉吴月娘知道,偏金莲不去,自己悄悄地藏在影壁墙后,突然探身出来,倒吓了西门庆一跳!这才一起到上房去了……
这段又是潘金莲的戏!要不怎么是第一女主角呢,戏份很多。
她又一次显示出了过人的聪慧,单从李铭应伯爵谢希大到来就将整个事情完全算了出来,一丝不差!
除了善于思考,还可看出潘金莲更善于观察!
她将一些别人看着不相关的事情从纷乱之中剥解出来,从而分析出答案。
这是很厉害的能力,十个人里有九个都做不到的能力。
偏又俏皮,明知在大门口抛头露面有伤风化,非要三番两次地要去;要去还不自己去,拉上孟玉楼和李瓶儿两人;见到西门庆来到那两人慌忙跑了,她却又悄悄躲起来,等西门庆过来再吓他一跳!
这样的潘金莲有几分可爱,有几分聪慧,有几分谑浪、有几分娇狂!
今天是孟玉楼生日,接下来自然是一起为她庆生做寿,听曲饮酒还要行酒令。
晚夕,潘金莲撺掇着众人将西门庆送到孟玉楼房里,出来时被雪滑了一下,她倒没事,却将李瓶儿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金莲却道:“李大姐,你倒像个瞎子,一行动就倒了,我为了扶你鞋子都弄上一脚泥。”
西门庆笑骂:“这个小淫妇,自己滑了一下,把人家绊倒了,她倒还怪别人弄脏了她的鞋。偏那一个又像是个没嘴的,也不会辩解!”
潘金莲处处占着上风,似乎压了李瓶儿一筹,可从西门庆的口中却又能听出:李瓶儿才是真正得了西门庆关爱的人。
李瓶儿越是被戏弄被欺负,她在西门庆心中就越重;
潘金莲却是正相反!
可她并不知道!
下一回就要结束这段低潮期,迎来一个新人物,活灵活现的女子——宋惠莲!
长篇作品就是这样,一个高潮之后就有一段时间的逐渐累积期,等待下一个高潮。
老是高潮,书也受不了。
这几天的这篇章都在酝酿中,有一点点乏味了。
让我们期待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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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文章链接:白话《金瓶梅》第二十九回 西门庆嘻笑求饶正房 潘金莲点曲暗讽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