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学会喝酒是那天跟美东几个结拜兄弟以后,老四杨卫凯提议找个地方庆祝一下,他请客,先去了洗个澡,然后找地方请客喝酒。
老四别看他岁数最小,但社会经验最丰富,在我们几个结拜之前,他已经跟社会上的小地包们联系挺紧密了。而且好像也认过大哥,但他不承认,说跟我们是头一次结拜,处女拜。
去的是红旗电影院往北不远,东南河路上的老字号“北华浴池”,那是我第一次进大澡堂子。以前都是跟父亲去机关浴池洗澡。浴池也是解放前的老建筑,木头楼梯,木地板。
一个大通间,还有几个小单间。大通间很大,几十张床,但床之间也是有个很矮的隔断,一本竖起的杂志高。木床,床底有柜子,但不太干净,有心人会带张报纸铺进去,然后再把衣服放进柜子。
床上铺了白毛巾,但估计一天也不会换,前边客人用过了,湿漉漉。我们都是初次,老四是轻车熟路,也不停地跟人打招呼,他前边带路,从进门王哥、李哥的叫着。然后转过头来,跟我们说,这个大哥如何厉害,那个大哥在社会上如何牛逼。
那个年代,大哥们也没地方去,也是混澡堂子。
我们孩子没那么讲究,脱个精光,把衣服胡乱堆在床上,初夏季节,屋里还是有些凉,脱光后不由自主地交叉胳膊,手捂着肩头,上下铺喽着取暖,然后就有精力互相看着对方也光溜溜的,还都是孩子,就开始互相调侃着小鸭巴儿的大小。
其实, 床上有浴巾,可以往腰上一缠,我们那会个头还小,缠上就拖拉到地了,所以都光着,好运的时候也会有个破旧的浴袍,医院那种蓝白条的,但比较脏,所以没披,挨会儿冻挨会儿冻吧。
走到大浴池外边,有两个木床,看前边的客人就把浴巾,浴袍都脱下来扔进去,刚出来的客人就顺手又捡起来缠自己腰上。那会儿的人都单纯,也都干净,确实也不讲究,互不嫌乎。
这时就雾气腾腾了,因为不停的有打里边出来的,一敞门,一时看不清浴池里边的情况,站一会,慢慢适应。两个大池子,一个水温适中,一个水温较高,里边还有两个小池子,是特殊水温,那种能烫秃噜皮的,听老四说,是专供那些大哥级,泡堂子的老人用的,他们泡了几十年,都成了特殊材料制成的了,特别抗烫,温度低了不舒服。
再一个,一进澡堂子,大大小小的,都喊着哥长爷短的一迎,然后自己泡一个小澡堂子,感觉比较有面儿。我们那会都小,肯定也没啥面儿,也不抗烫,就直接门口那个常温池子了。
大池子两边靠墙壁各有一排淋浴头和洗手盆,基本都需要排队等,因为那会这个城市也就三家浴池,东北河与主干道跃进路路口向西不远,路北有一家“振兴浴池”,顺着跃进路再往西,到港城路向北几百米,在城北西街路口还有一家“光华浴池”。
洗手盆说是白色的,用的年头久了,也都留下一层刷不去灰渍。排到了,有讲究人、干净人就用自己的肥皂抹几抹,再打开水龙头好好冲几遍,心理上就干净了。
那个年代,说实话,说是去洗澡,都不太讲卫生。大池子里面热气腾腾,雾蒙蒙的,水面上总是一层厚厚的前边客人搓澡搓下来的灰。你得用双手好好往两边铺喽铺喽,把灰赶一边去,然后才好下池子,就当是干净池子下去。
刚坐好,铺喽走的灰就又都聚集过来,围在你的脖子旁边晃荡,还得不停地用嘴吹吹,因为手都在池子里呢,一往出拿有可能就把脏水嘀嗒嘴里了。所以无需理会脖子周围的灰,心里想:反正我是干净水下来的,这样想着,自己心里就会很得意,很平衡了。
年轻就是抗造,无知便无畏,我们就这样快乐地泡在漂浮着一层脏灰的水里,根本也不在意左手腕刚烫过的烟头伤口,而且已经撕去了外皮,裸露着新肉,一起泡着。
一边泡着,一边很好奇地看有些大爷坐在池子边,抬出一条腿来,用一块粗拉拉的石头磨脚,一边磨,一边跟池子里的熟人聊天,感慨人生。磨了好一会,就把脚往池子一涮,然后挪挪屁股,换另一只脚。有讲究的先用手从池子撩些水,冲冲脚上搓的灰泥,然后再放脚入池,有不讲究的大爷,搓完直接入池,有时放脚重了,正好溅别人一脸,当然搓下来的脚泥也都被池水包容了。
那会儿我还奇怪,用那么粗的石头磨脚不疼吗?直到今天我也开始用磨脚石,才理解到了当年那些大爷们的乐趣。
【作者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