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爱情注定以悲剧结束,你是否还敢义无反顾、奋不顾身?
娟儿姐带大伯进城看病,为了省钱这几天都住在沈蓓家。沈蓓专门请假陪他们辗转在各医院里,回到家又忙里忙外的帮妈妈料理琐事。晚饭后洗了水果、替大伯倒好茶,就一屁股依偎着坐在妈妈身边听他们聊一些年轻时候的往事。
大伯羡慕地说:“弟妹,你有福哟。”
妈用责备地目光撇了沈蓓一眼,掰开她的胳膊,赌气似地说:“有豆腐哦!这么大的孩子整天粘着我,也不知道出去交交朋友应酬应酬,烦都烦死了。”
“依我说你就是不知足,人老了不就希望儿女陪在身边吗?哪像我们家的,忙得你想见都见不着。”大伯摆摆手表示不满。
“啧,又来了。叫你搬来跟我住你又不肯,见了亲戚们就诉苦。”
父女俩亲昵斗嘴的场景惹得大家会心一笑。娟儿姐毕业后就留在了外地,这次专门飞回来陪大伯看病还被抱怨,她也很无奈。
直到大伯临走前的那晚沈蓓才找到机会,假装不经意地打听道:“程婆婆的孙子现在应该也出息了吧?”
“哪个?”大伯愕然得问。
娟儿姐仿佛早就料到沈蓓有此一问似的,慌忙接过话茬:“可不是嘛,我记得以前你俩还是同班同学吧?他从小学习不好,没考上好大学,毕业后跟爸妈去河南学着做生意。听说去年刚订了媳妇,现在他爸妈就盼着她快点结婚好抱孙子了。”
“怪不得呢。”沈蓓自言自语道,谁也没注意到她奇奇怪怪地口吻,转而聊别的话题去了。
那时候程诚可是一中有名的学渣,逃学旷课、调皮捣蛋也都是他拿手得技能。沈蓓非常不幸地跟他分到一个班里,而且就坐在程诚前面。满脑袋只有电子游戏的程诚不知哪根儿筋搭错了,竟然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产生了浓厚地兴趣。他喜欢盯着沈蓓单薄地背影发呆,为她偶尔回眸时不经意地微笑陶醉。
程诚整日在教室泡着,惹得他那些狐朋狗友抱怨连天。没有程诚这个核心人物,他们失去了好多乐子。
“上学有什么好玩地,下午去网吧开黑吧?”大可提议说。
程诚给了他一个爆栗,经验老道地教训他:“开什么黑开黑,学习重要知道吗?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考大学?考不上大学你有什么出息?”
“拉倒吧。”大可揉着被打痛的地方说,他可太了解程诚了。别看他玩的时候跟脱缰地野马似的,一上课就睡着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喜欢上你们班新转来的那个小丫头片子了吧?眼光可真差。”
那时候的沈蓓瘦瘦小小,戴着一副近视镜。她的发型永远是简单的马尾,衣服只有寡淡的黑白两色,除了笑起来面颊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程诚不乐意了,接连弹了大可好几个脑瓜崩,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懂什么?我是沉迷学习难以自拔。”程诚扭扭捏捏地说:“再说了,人沈蓓多好啊,安安静静的跟小白兔似的。我可警告你们,以后不许在背后议论别人,显得素质不高的样子。”
可惜,沈蓓这个只知道学习的小白兔对程诚却敬而远之,坚决要跟他划清界限。
2
程诚不许大可他们背后议论沈蓓,他们干脆当着面戏弄起沈蓓来了,老远看见她就起哄:“大嫂——大嫂——”
沈蓓生气了,她生气地时候像条炸毛的小猫一样凶悍,双手握成拳头凶巴巴地质问他们:“想出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捉弄人好玩吗?如果再胡闹我就告诉老师,告诉你们家长。”
她一步步逼近程诚,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蓄积着无限力量。“我警告你程诚,带着你的狐朋狗友离我远点,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我没戏弄你,我是真地喜欢你。”程诚趁机恳切地表露自己的心迹。
他心里坦坦荡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必遮掩躲藏。程诚一点都不害怕沈蓓的威胁,只是舍不得惹她着脑行为上才不得不收敛一些。为了讨好沈蓓,他开始刻苦学习。但是由于基础太差,尽管他恨不能削尖脑袋钻进书本里,成绩却提升的很慢。
“这知识它不往脑袋里进啊。”程诚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就你那榆木疙瘩的脑袋泡到知识的海洋里也来不及了,谁叫你天生对学习免疫呢。”大可打着哈欠调侃道。他陪着程诚学了一下午,累得眼冒金星。“不如咱们先打把游戏放松放松,没准换换思维就好了呢。”
“去去去,”程诚不耐烦地挥手撵他走,自己继续埋头看书。他原来怎么不知道爱情有这么大的驱动力,看来学习不好都是因为恋爱得太晚。
程诚刻苦学习地行为确实令沈蓓对他刮目相看,尽管还心存芥蒂,但是当程诚遇到困难向她求助时,沈蓓也非常愿意伸出援手在学习上全心全意帮他进步。所以程诚能考上大学至少有沈蓓一半的功劳。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足够让父母为他翻天覆地得变化感到骄傲了。
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新的环境让年轻的心更容易靠近。沈蓓上大学后突然长高了不少,她换了隐形眼镜,微蜷的长发在头顶挽成个丸子头,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第一年在外地过生日时程诚专门来陪她,吃完晚饭后两个人漫无目的在校园游荡。不久天空飘起雪花,两个人走着走着肩膀就靠在了一起。程诚把沈蓓冰凉的小手揣进自己外套兜里。他的手心有点潮湿,大概是太紧张了。上大学后程诚变得内敛沉稳,不像小时候那样涎皮赖脸地把那些话都挂在嘴上,但他总能在恰当的时机表达自己对沈蓓体贴入微地爱护。
他就这样执著得坚持着润物无声的陪伴,一点一点占领沈蓓的感情世界。
程诚送了沈蓓一个包装精美地礼盒,她拿回去后经室友提醒才知道是某奢侈品的丝巾。那是程诚利用几个假期打工、省吃俭用了很久才攒够钱买的。沈蓓不愿意收这么昂贵的礼物,下次见面的时候便带了去。在她地坚持下程诚无奈收回礼物,他低眉顺眼地沉默着,仿佛心事重重。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之间地联系就慢慢减少了。沈蓓忙着考研,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地变化。等她在书山题海中醒悟时才发现,程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退出了她的生活。
3
娟儿姐和大伯走后,有一天沈蓓坐在客厅里发呆,她近来总是心神不定,坐卧不安。妈妈催她快去睡觉,沈蓓突然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跟她耳鬓厮磨。
“妈妈,”她曼声叫道,声音比往日更多了些缱绻依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做你的女婿呀?”
妈妈“噗嗤”笑了:“你自己喜欢就行,我有什么好挑的?”
沈蓓被猜疑折磨得身心俱疲,她想找程诚当面问清楚,明明两个人已经那样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改变心意?可是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决,是她坚持认为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必刻意经营。某种意义上是她辜负程诚在先,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去责问人家?
出差路过老家,沈蓓中途下车,想最后重温一次少年时光。学校在一片小陡坡上,从这里过去正好经过程婆婆家。路边的花木似乎更加繁盛了,以前程诚总藏在树丛后面等她经过。
“沈蓓,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娶不到你誓不罢休。”那时候程诚的热情是何等张扬!
木芙蓉的花枝“扑簌簌”一阵摇动,沈蓓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程诚?”
他跑动时左肩略高于右肩,非常好认。
那个身影转过来,果然是沈蓓朝思暮想的人。只是那张脸怎么异常憔悴?他眼窝深陷,双唇干裂,就连以前那怒发冲冠似的浓密的头发也不见了。
程诚大四体检时发现身体的异样,被确诊为脑癌时他决定不露痕迹地淡出沈蓓的生活。尽管沈蓓一直想办法联系他,程诚就是铁了心坚决不回复。上半年的时候他病情加重,这才决定搬回老家。“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死在外面。”他尽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给沈蓓看见他眼里的凄怆。
所以他编了一通谎话,委托娟儿姐转达给沈蓓,目的是让爱钻牛角尖的沈蓓死心,继而心安理得过自己的日子。
他们肩并着肩坐在檐下,几年地分离没让他们的心疏远,反而因为想急于弥补错过的时光而靠得更近。太阳逐渐落下去,浓烈的晚霞像画师打翻了调色盘。悠悠晚风送来一阵花香,沈蓓问程诚:“你现在还爱我吗?”
“至死不渝。”他用坚定的目光给予沈蓓庄重地承诺。
沈蓓握着程诚干枯的手,他现在几乎没什么力气,坐了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这短暂地失而复得来之不易,沈蓓知道这一刻她必须要紧紧抓住。
频繁往返于两地的生活让沈蓓精疲力竭,她不得不跟母亲坦白辞职地想法。留给程诚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不想让人生留下遗憾。
妈妈听完就哭了,她不赞成女儿意气用事,明知道眼前是火坑当妈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下跳。
“你如果对他心存愧疚,爸爸妈妈可以出钱带他去大医院治病。可是你不能因此赌上自己的前程,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妈妈,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是真地爱他了。”沈蓓原本也不指望妈妈能够理解自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只觉得眼前的每时每刻都应该好好珍惜。
一向对任何事情都不发表意见的父亲,突然叹口气劝道:“你就让她去吧,反正... ...”他不敢继续说,女儿心里苦,怕哪句话不小心说错更刺激她难受。
又是一个黄昏,程诚已经不能下床了。他半卧在枕头上,两个人手拉着手看窗外的归鸟,近来他又瘦了好些。看了一会儿,程诚憧憬地说:“现在我们算是真正地患难见真情了,多希望日子能永远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只是委屈你了。”
沈蓓想起有一年程诚陪他去寒香寺看梅花,回来时出租车突然失控冲出路基,程诚立刻把她搂在怀里抱紧,用身体护她周全。
他曾经用命爱过她,而她现在能回报的不及万一。
4
向阳的山坡上,刚立起来的新坟上光秃秃的黄土非常扎眼。一个满脸憔悴的女人跪坐在墓碑前,神情悲怆地凝视着碑上的小像,手指一遍遍温柔地摩挲着女儿的名字。她哭得够多了,现在连一颗眼泪都没有了。
丈夫把她扶起来,她站远一些,这样能更清楚地看到相片上女儿的笑脸。旁边的坟墓看起来似乎有人精心地照管着,上面铺满生机勃勃的春草,散发着生命的活力。
“女儿,你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她喃喃地说。
程诚下葬后沈蓓伤心欲绝,父母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轮替着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沈蓓安慰她:“妈妈,你放心,我绝不会自杀的。”
是啊,她还有为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必须努力振奋精神。“好好活下去。”这也是程诚对她地期许。
她就这样背负着沉重的包袱,犹如行尸走肉般得继续生活,祈祷命运快些让她走出阴影。可是意外无处不在,沈蓓上班的路上为了救一个闯红灯的孩子,自己被卷进水泥罐车的轮子下。她当时甚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咕咚”一下压过去,许多惊恐的面孔围绕着她。
“病人求生意识很强。”她被护士从急救室推进加护病房的时候,医生这样对母亲说。“不过,病人的内脏器官受损严重,恐怕也不过是捱时间罢了。家属要做好充分心理准备,据我看倒不如让孩子少遭些罪。”
中途沈蓓清醒了一会儿,由于麻醉地作用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的目光在病房里四处搜寻,母亲伏在耳边轻轻告诉她:“爸爸就快来了... ...”
沈蓓艰难得露出一个笑脸,似乎想替妈妈擦擦眼泪,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得闭上了眼睛。母亲抓着她的手,感觉到沈蓓的生命像随风摇曳的烛火,火光逐渐微弱。
爸爸妈妈日夜在守在她身边,沈蓓的意识已经涣散,有时候会在昏迷中闷哼出声,仿佛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女儿,女儿。”妈妈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胳膊,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竭力想让她少受点罪。“妈妈知道你撑得很辛苦,你想去就去吧,爸爸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蓓死于一个月后,当时春光融融,山花摇曳。父母把她葬在程诚旁边,希望两个人在另一个世界能相依相伴。次年,父母来扫墓的时候老远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座坟墓上各自长出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枝叶都向着对方努力延伸生长,那样子仿佛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又仿佛想为对方遮风挡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