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了4通电话过来,手机在值班房充着电,倒不是工作有多认真,只是午休的时候把电玩完了,下班的时候是6点10分,看到4个未接电话还是有点慌,因为母亲大人上个月刚行膝关节置换术。
给母亲回完电话,同事也陆陆续续走干净了,我在茶水间喝了一杯水,不知道是什么排空机制,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直流,我已经不惑之年了。
母亲说,“刚才村干部来家里要你的身份证号码,正式把你确定为乡贤了?”
当时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对母亲说,“我这么普通,怎么可能是乡贤呢?”
母亲说:“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可是他们跑了好几趟了,说在三甲医院工作的都算乡贤。”
挂了电话,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身份证发给了母亲,同时发过去的还有那些虚头巴脑的所谓头衔,生怕村干部临时反悔了。发完短信,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我曾经无数次埋怨这种24小时不得安宁的工作,分配极度不合理的奖金,拿根鸡毛当令箭的行政人员。我和领导吵过架,和同事动过手,还收过患者送来的各种投诉。但是在这一刻,每一张桌椅,都可爱的像个长腿美妞,每一个显示器,都像个敦厚的国字脸,每一个听诊器都像是梦中情人的麻花辫,我不知道该感谢谁,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封建余毒还没有肃清,再多的荣誉证书,锦旗,表扬信都比不上“乡贤”。
我们那个2000人不到的小村子,有亿万富翁,有局级干部,还有两个候补院士,我又何德何能和他们一起陈列在小学操场的公告栏里,我慌张得不知所以,怎么办?我擦干眼泪,沾了单位的光,可不能拆单位的台呀?
我推起病历车,打算独自把组里的病人再查一次房,算是以实际行动做一次微不足道的感恩吧?14床的小孩,今天出去做人像信息采集,得去看看回来没有,这小鬼腰板厚,明天预约了麻醉科的大咖来做腰穿,得确认一下约好了没有。隔壁床的老太太明天出院了,也不知道康复医院联系好了没有。下肢脓肿的22床,皮温很高,再去把病史问一遍,有没有接触海水和生食海鲜,是不是有创伤弧菌感染的可能,该切开引流就尽早切开,这么年轻,可不能拖到截肢。6床菌血症还没有找到原发灶,把影像检查结果再调出来,仔仔细细再找一遍,几个抗生素要升级的患者,再看一次大病历,再看看有没有禁忌症……
忙完了这一切,天终于黑了,错过了一次看台风天晚霞的机会,没事的,打开朋友圈都可以看到,肚子饿了,去肯德基啃个汉堡吧,年纪轻轻,就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接下来除了结束余生,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