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是母亲节。今年的母亲节这天，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和煦的风，轻轻地吹着。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新明丽。
上午，刚刚退休一个月的雅婷，像往日一样，在公园里散步。已是初夏时节，太阳的热情比起冬天和春天的时候，增加了许多，让雅婷不得不找着树荫走。
绿色的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了细碎的涟漪；圆圆的荷叶，像一只只小船，在水面上轻轻荡漾；几只黑色的水鸟，在荷叶间悠闲地嬉戏；树影斑驳间，灵动的阳光在一闪一闪地跳动。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模样。
想起自己的女儿，雅婷平静的脸上瞬间写满了笑意。
一大早，女儿便微信发来了母亲节的祝福：亲爱的妈妈，我爱你！母亲节快乐，天天快乐！
这丫头，虽然从小活泼可爱，是爸爸妈妈的开心果。但是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煽情的话呢！
随着祝福而来的是一个红包，雅婷本不想收。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收了吧，应该成全女儿对妈妈的这份爱意。并且郑重地给女儿回复：谢谢女儿，妈妈也爱你！
女儿两年前研究生毕业，考上了省城的公务员。同事们都羡慕得不得了，“看看你们家女儿，让你这做妈妈的多省心呀，以后跟着女儿享福吧。”
每当听到这些话，雅婷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雅婷可不这么认为，女儿有女儿的生活，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她和先生已经约定，等他们年龄大了以后，如果夫妻俩身体还行，能互相照顾的时候，尽量地互相照顾，真都到了需要人照顾的那一天，会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养老生活。要么找保姆，要么上养老院，尽量地少拖累女儿，让女儿过她自己的幸福生活。生下女儿，女儿已经给父母带来很多快乐了。
先生兄弟俩，他是哥哥。想当年生了女儿后，婆婆不待见，不帮着带孩子不说，一有机会就吵吵着让生二胎。两个人都上班，政策不允许，何况夫妻俩对自己的女儿疼爱有加，咋看咋喜欢，对婆婆的话也就置之不理。又没在一起生活，不帮着带就不帮着带吧。婆婆老思想，好多老人都这样。还是自己想开点，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让孩子整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一家人更开心快乐不是？
话虽这么说，一开始，还真是手忙脚乱的。月子里，婆婆勉强照顾了半个月，就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那时候割麦子还都是人工呢，麦收时节，抢收麦子自然是大事。婆婆回家后，好在有先生，学着换尿布，洗尿布，半夜起来给女儿冲奶粉。这日子，也一天天地都过来了。每逢周末，雅婷还会催着先生，回老家看看，公公婆婆有什么活要做。
最难的还是产假结束，回单位上班，孩子太小，又不能带到单位去。这时候妯娌刚生了个儿子，婆婆一门心思在孙子身上了，更不会看孙女了。雅婷也压根没指望婆婆。但是没人看孩子，雅婷也颇感为难，眼看产假马上要结束了。
后来还是自己的大姐和爸爸，商量轮换着帮雅婷看女儿。有时候是大姐，早早地吃了饭，把大女儿送去学校，在雅婷夫妻俩上班走之前，带着两岁多的儿子，赶到雅婷家，帮着看外甥女。有时候，是雅婷的爸爸，到女儿家，帮女儿看自己的外孙女。
还好雅婷在中学做数学老师，课一般都排在上午。那两年领导也照顾，对几个年轻的妈妈，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下午雅婷可以在家备课，改作业。有晚自习了，先生就下班了。遇到临时有什么事，单位通知必须参加的时候，雅婷就打电话给大姐，或者自己的爸爸。如果他们都来不了的话，那就厚着脸皮找领导请假。
是啊，姐姐和父亲，他们还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能随叫随到呢？
每当这个时候，雅婷就想起自己的妈妈，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也许情况会好很多。实际上，雅婷总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妈妈，从小没有妈妈的孩子，心里实在太苦了。
雅婷上面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她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妈妈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去世了，家里的天塌了下来。实际上，妈妈应该是很早就患有重病，只不过是强支撑着病体，操劳着一家人的生活。
爸爸从小父母双亡，是跟着姑姑长大的，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姥姥家在乡下，还有两个舅舅家的孩子要照顾。父亲要种地，农闲的时候，还要想法赚钱，养活一家大小。最小的两个弟弟，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实在没办法，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大姐，正读高中，而且成绩很好，只好辍学了。
雅婷记得，那是一家人最黑暗的日子，家里整天阴云笼罩。两个最小的弟弟，经常哭着要妈妈，爸爸一下子憔悴了很多，大姐一边做家务，一边偷偷地抹眼泪。雅婷白天不敢哭，晚上躺在被窝里无声地抽咽。她也不想去上学了，本来性格就有些内向的她，到了学校里也是郁郁寡欢，课堂上压根就没听到老师讲了些什么。要不是大姐坚决不同意，哭着求着训着，一定要她坚持读下去，雅婷也不会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高中毕业后考上师专，两年后回县城当了一名中学老师。
雅婷的二姐和一个妹妹也读的师专，后来回县城做了老师，还有一个妹妹读的医学院，在省城做了医生。两个弟弟也都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大学，有了不错的工作。只有大姐，当年辍学，连老师和周围邻居都惋惜。
雅婷常常想，妈妈要是能一直活到现在该多好呀。四十多年过去了，雅婷那时候还小，妈妈也没有一张照片留下，妈妈的印象实际上在脑海中已经很模糊了。但是，雅婷却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小时候来自妈妈的温暖。
那年她大概有五六岁，觉得自己刚刚记事。生病了，在医院里，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是妈妈让爸爸把外婆接来，在家里照看两个妹妹，给一家人做饭，自己日日夜夜守在医院。还是后来大姐告诉雅婷，说是得的病毒性痢疾。当时医院缺医少药，连医生都说可能不行了。但是妈妈不放弃，辗转托人从大城市买来了治这种病的药，住了半个月医院，才保了条命。后来雅婷大了些，妈妈有次跟邻家婶婶在院子里说话，婶婶提起这件事，妈妈温和地笑着说，多亏那年刚卖了一头猪。随后又坚定地说，不过即便没有，砸锅卖铁，病也一定要治的。
还有一次，雅婷应该十岁还要多了。妈妈在河边洗衣服，让雅婷领着妹妹在河边玩。雅婷不让妹妹到水中去，自己却站到河边一块石头上，把穿着凉鞋的一只脚，伸到水里涮脚。谁知石头猛一晃动，雅婷打了个趔趄，掉到了水里，在水中扑腾起来。妹妹哇哇大哭，妈妈抬头一看，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跳进水中，拉住了雅婷。旁边几个洗衣服的阿姨也都赶紧围了过来。好在水不是很深，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娘俩从水中拽了出来。
那一次把雅婷也吓坏了，自己觉得还喝了两口水。到了岸上，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雅婷和妹妹一声也不敢吭，蹲在妈妈身边。似乎好大一会儿，妈妈才缓过劲来，用食指狠狠地点了一下雅婷的脑门，雅婷疼了好长时间。回家后妈妈狠狠地教训了雅婷，让雅婷对这件事记忆很深刻。
关于妈妈，雅婷的记忆不多，只觉得妈妈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瘦瘦的、个子不高，留着齐耳的短发。印象中她总是在忙碌，除了睡觉，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也是呀！现在一个孩子就让年轻的妈妈应接不暇，自己的妈妈当年生了七个孩子，那些年又缺衣少穿。爸爸在外面打拼赚钱，家中的一切家务都是妈妈的，妈妈该是多么地辛苦呀。最小的弟弟已经四岁了，也许再过几年，妈妈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但是她却撒手人寰。
雅婷想，妈妈要是仍然健在，今年应该是八十七岁了。大姐的孙子都五岁了，二姐前年退休，而且二姐家也已经娶了儿媳妇。今年自己也退休了，还有弟弟妹妹们以及他们的孩子。母亲节的时候围在妈妈身边，妈妈一定很幸福吧！可是妈妈却那么年轻就离去了。如今，漫长的四十多年过去了，难道这一切真像别人说的都是命吗？
今天又是母亲节了，雅婷由自己的女儿，想到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自己还可以拉着母亲的手，陪母亲聊聊天，说说话，给母亲买双鞋，买件衣服，给母亲梳梳头，剪剪指甲。可是这只能是自己的幻想罢了。也许是母亲太累了，到天上去享福了，天上没有病痛。
对了，就这样想。这样想着，雅婷心里好受了许多，也重新让自己回到了来自女儿的幸福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