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浓)
1.十岁那年
大约是在我三年级的那个寒假里发生的事情吧。
元宵节的晚上,父亲和母亲在厨房里忙着炸鱼,准备着正月里最后一个节日里丰盛的晚饭,无聊的我和弟弟在炕上打扑克消磨时间,我坐在火炕的外侧边上,火炕脚下就是燃得正旺的炉子,炕下炉子上的水正“咕嘟嘟”哼唱着冒着热气。
输了牌的我一如既往的耍赖,弟弟火了,脚就不由自主的踢我,其中一脚冷不防将我踹到了炕下,我“呀”的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烧开了的那壶水被我带了下来,开水也随之倾倒在我的脸上。
父母听到叫声,从外面推门进来,爸爸背起满脸水泡的我,就向村子里的赤脚大夫那儿跑去……
我们村里的赤脚大夫,按本家的辈分我称呼他“三伯伯”,医术在十里八乡里相当有名,说是曾经十二天内治愈过一名被石灰水烫伤的男孩。
三伯伯给了一份涂在脸上的黑色药膏,跟父亲承诺“放心吧,12天之内必定会痊愈,但这12天之内,脸上因为长新肉,会很痒!”千叮咛万嘱咐我父亲,让我晚上一定不要因为痒而不停的挠,将来会落下难看的疤痕。
这次耍赖造成的后果是,左边脸上烫了水泡的地方涂满了黑黑的药膏,鬼一般的不敢见人、不敢照镜子。
最苦的还是父亲,每天晚上坐在炕上抱着我,手上拿着一块药棉,只要我说“痒啊”,父亲就用药棉,在我脸上痒的地方摁一摁。
快要痊愈那几天,父亲整宿整宿不睡,就这样天天坐着抱着我,重复着这个动作,幸好那时候父亲刚三十来岁还算年轻,经得起折腾。
十二天以后,我的脸确实是痊愈了,但是父亲却几乎累趴下了。
2.
小时候的冬天,下的大雪真的是很大啊,早上起来,外面经常会出现白茫茫的一片,街上的积雪厚厚的没过了膝盖,屋檐下冰凌一串串的亮的扎眼。父亲一大早就起床了,把房子周围积雪铲除干净后,然后背着我去上学……
上高中时候开始住校,周末如果不忙,父亲会用自行车去接我回家,一次在路上遇到一位妇女吃力的蹬着三轮车上坡,定睛一看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因家境困难早早辍学帮扶家里干活,已然一位农村妇女的模样了,父亲语重心长的说,爸这辈子也没别的指望,你跟你弟弟能跳出农门就行了……
母亲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呀,将来可不能忘了你爸,为你可操碎了心了。
每每思之,泪水涟涟的,总觉得这一辈子,实在是最对不起父亲了。
3.
最近也遇到两件事儿,细细想来却总令人伤心郁结。
其中一件事儿就是,我公公也就是我老公的爸爸来这里住几天,挂念自己的孙女,也可能是挂念自己的儿子儿媳,毕竟前一阵儿,我们夫妻的关系比较僵硬,关系一度闹得不可开交,公公就打了个电话说要来住几天,然后就来了,反正是自家儿子,想来就来吧,顺便也有观察一下儿子儿媳感情动向的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想到自己的老父亲,则是对自己的女儿女婿有太多的拘谨和顾虑,每次请父亲来小住,总有很多理由,果树该剪枝啦、该打药施肥啦、该浇地啦……等等,总是推不开身,家里总之很忙。
他总说不习惯,其实是怕给我们增加麻烦,每次都找借口说到楼上来住不自由啊,那里赶得上农村的家自由自在,想来在传统的父亲心目中,总认为住儿子家理所当然,似乎觉得住女儿家总归是不自在的。
每次看到,公公婆婆定期过来小住,心里就诸多感慨,好好伺候自不必说,只是心里也常常不由得与自家父亲的爱面子般的拘谨做了比较,对于农家来说,这难道就是养儿子与养女儿的区别么?
另外一件事儿,就是我一位朋友的岳父得了绝症,儿女们治病陪床联系熟人专家等一顿忙活,结果还是回天乏术去世了。不曾想刚刚送走岳父,紧接着他自己的老父亲也是同样的病症,正在医院里躺着遭罪呢!
年末寒冷之际,对于年纪大的体弱之人总是多事之秋吧!愈觉人生无常。
想来老父亲也是年纪大了,该是安享天伦之时,该是儿孙绕膝承欢尽孝心的时候,可自己现在的感情境遇,反倒总让老父牵挂着……
4.
这几天天气寒冷,天气阴郁着感觉心情也特别不好,母亲过世二十四年有余,陪伴父亲二十年的继母也已过世三年多了,没了老伴陪伴的父亲,这几年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形单影只愈显苍老了。
想到这些心里就郁郁寡欢,而对于我来说,现在跟老公,感情也正处于裂后修复期,两个月前刚刚经历过持续半年多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刚刚经历过,家庭近乎破裂之灾,心里的痛楚难以名状。还好,一切的痛苦已顺利的成为过去,磨合后的我俩也算经历了一场劫难,历劫后的重生当倍加珍惜吧。
孝顺父母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应该做到不让父母担忧,而我,一直以来却总是被老父牵肠挂肚,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我们夫妻家庭稳稳当当,感情好好的,从来没想过他自己也应该无牵无挂的安享晚年,却总是在为儿女操心。
夜来梦醒,寤寐思之,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对父亲很多亏欠,总不能够让老父少了挂念,似乎真应了那句“儿女都是父母前生的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