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翳雯

喜欢一个人,生命卑微的如同鄙贱的稗草,稍一经历风霜便将死去;可稗草却总有一股子韧劲儿,虽死作干枯的支,但来日总会重获新生。喜欢一个人,生命难以承受其漠不关心的轻视,亦难以承受其重于泰山的关怀;这承受的压力既是向前推进的,却总也偏爱向后牵引做功。喜欢一个人,不免胡思乱想,有的时候作好的猜想,有的时候作坏的猜想,但总归是胡思乱想,不叫对方了然于胸,终究是白日梦。爱做白日梦的人最擅长作践自己,把自己当做一文不值的稗草。喜欢一个人总是那么可怜,彼此的天平只会倾向对面。喜欢一个人不值得提倡,因为世上少有人真正有喜欢的对象,只是嘴里说说,倘使尝试过一次没有成功,那便没有下文,又找到另一位喜欢的对象。喜欢一个人,从来只会学习包容,自己已经化作卑微的稗草,不懂得知难而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卑微如稗草的人终将被爱与怨恨的野火烧为灰烬,固然不灭,固然苏生,但烧为灰烬的始终是卑微如稗草的自己。




且说天羽除夕夜当晚犯了大错,令他追悔莫及,这几日变得郁郁寡欢。祖母不时念叨:“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眼看离高考还有几个月,他要是考砸了,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又怎么对得起他远在异国他乡的母亲。”碧桃听后感慨:“我这傻哥哥满脑子都是沐清霖,又怨得了谁呢?怨沐清霖?当然怨不着。还不是怨他自己自作自受。”究竟那沐清霖是何许人也,怎生把陆天羽迷得茶饭不思,盐梅不辨?且听我细细道来。

沐清霖其人,身量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匀匀称称,正正好好。她头发中长,发质乌黑顺滑,并不油腻;面若冠玉,白里透着梨黄,黄中含着娇红;目若秋波,眸子里藏着点点明星,像是在一汪清泉里藏了一颗绝美的黑珍珠;眉毛似柳非柳,规整中别有一般不齐;鼻子算不得小巧玲珑,鼻头有点大,但整只鼻子生在脸上却很好看,呼吸时连鼻翅儿都伴着节奏呼扇;嘴唇有点丰厚,却并不显干滞,反倒是让人一眼便记得下这一双浓唇;牙齿不是严丝合缝的整齐,但并不丑,红口白牙十分相称;腮颐有着平和的曲线,并不棱角分明,但结合双靥的饱满来看,这反倒不显得哪里凸出;耳朵像是两弯垂天的偃月,耳垂是圆润的露滴,一般对称;额头处显着大脑门,这是有福气的象征,相信她以后必定旺夫兴子。虽说她既无樊素的樱桃口,亦无小蛮的杨柳腰,但古典美的气质还是昭然。她没有细长的脖子,但并不粗短,而是让人一眼便看得出来头与颈,颈与肩的分界,像是天青色汝窑瓷瓶颈口的两条流线。她的锁骨不高,却很分明,有两道清晰的浅窝。她的胸部也不丰满,冬天穿的稍微厚实一点就看不出乳房来了。但夏天穿上薄衫子就变得明显,两座玉峰微微隆起,很漂亮的形状,也不知道是不是丁香乳,透过衣衫看上去倒像是两只剥了皮的白桃子。她的腰不算很细,一掐未必能够掐得起来,只是看上去比较柔软,衣服稍紧下略微显得出小肚腩。她的臀部也不算翘,可饱满却是无疑的,穿裙子的时候包着屁股,十分紧致,坐下后稳稳当当,走路扭动时更有弹性。她的腿在女孩儿眼里或许只是一般粗细,像两节未发育完全的粉藕,但在男生眼里或许正好,起码匀称,连膝盖都没有变形。她不穿长裤时爱穿丝袜,少见裸腿。脚的大小很符合男生心中女生的要求,并且没有臭味。胳膊白嫩,应该没干过粗活儿,起码防晒做的到位。她的手如柔荑,手指根根分明,连骨节都像是花骨朵一般,皮肤滑腻,摸起来还有脂肪的弹性;指甲都是软的,干净剔透的,连指缝都不见丝毫污垢,指甲不似少数人那样宽而短,更似画卷上传世的美人,修长的;纤纤玉手是天公的造物,连指尖都充满灵性。她的眼睑下隐约有淡褐色的斑,左颊近腮处有一只小痦,左小臂内侧亦有一只。或许因为水土不服所致,她说话有些囔鼻子,后鼻音重重的,仿佛呼吸没有那么通畅;口齿较播音水准而言很不清晰,但口音倒为她加分不少,时而清脆的嗓音,时而黏糯的语调,优雅中夹着少许大方,温柔中透着几分可爱。她说话很有风格,语气词丰富,善用新兴词汇,句间转折比较自然,偶尔说些女孩儿特有的可爱俏皮的话,但在平常还是端的非常严谨。她从不做没意义的事,睡觉除外;也从不说没经大脑的话,梦话除外。她家境优渥,家里有房有车有存款,父母收入不菲。她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儿,自幼锦衣玉食,富有教养,即便她并非那种埋头苦读的勤恳学子,但眼界不俗,注定她起步远胜于平头百姓家庭。所以说她的能力很强,在学校也算是明星人物之一;在外常常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高冷感,盲猜是她的生活环境与周围人迥异,没什么共同话题吧。于是,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有名有姓者也不在少数。可她从不会轻易接受众多追求者中的任何一个——凭她这样好的条件,非倾心者不可深交。实话实说,她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当然,也不丑。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又有几个是丑的呢?某日,吴刚酒后对天羽说:“兄弟,听哥哥我一句劝,别再追沐清霖那个婆娘了,她根本不值得。你看,你身边有那么多好货色,一个不成再追另一个不就成了。为啥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她不喜欢你,那是她的损失,像你这么优秀的男生,喜欢你的女生多了去了,谁都像她一样没眼光。别作践自己了,啊。”但天羽那时哪里听得进去,已是濒临垂死的状态哩。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一定为了外表,也不一定为了财富——气质、能力什么的就不提了,那种虚词说一整天也说不完——就是为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突如其来,没有人知道它形成的原因。但在它形成之后,自己便不再属于自己,完全由这种感觉所支配了。陆天羽便是如此。可当喜欢化作一场空,感觉还没有消失,那时候的人是最痛苦的,迷失方向,浑浑噩噩。天羽便是如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元旦过后,天羽对追求沐清霖一事越发抱有信心。才没两天,沐清霖就又给他一次献殷勤的机会了——早上替她带一杯米粥。

这天早起,天羽又不等吃早饭就要去上学。褚风眠问他:“天羽,你今天怎么不吃早饭?饿着肚子去上学对身体可不好哦。”天羽回道:“我想去学校对面的粥铺里买杯米粥,要是等吃过饭再去,怕米粥都被那些饿狼抢走了。”褚风眠道:“米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爱喝米粥。豆浆行不行,营养价值高,还顶饿。”碧桃道:“姐,你就别管他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他便。”祖母道:“把风眠带来的包子捎上俩。——对了,大黄这几天没精打采的也不叫唤了,给它啥也不吃。你抽空去镇上侯兽医那问详问详,带两剂狗药回来。”天羽嘴上应着,骑车去了。褚风眠问道:“他怎么偏爱喝米粥了又,原先不是最爱吃面食?”碧桃叹道:“嗳——原先是原先,他现在也爱吃面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吃面食。”风眠似懂非懂。“他这是助人为乐,帮助同学。回头你在学校多关注他点。我房间有你给我买的巧克力,咱们拿两块去学校,等到课间,万一他饿了就给他塞两块垫补垫补。”风眠与她击掌认同。

天羽赶到粥铺傻了眼。铺子里粥品种类繁复,根本不确定买哪一种。他心想:买小米粥的人最多,但是清霖不一定要我买的是小米粥。买大米粥的人也不少,可是清霖也不一定要我买的是大米粥。这里有几十种不同类型的粥,随便买哪一种都很大可能买的不合她心意。蒙一个?那简直是在赌博。赔点钱倒也还罢了,要是把我在清霖心中本就不多的美好形象也赔进去,那就出大问题了。我总不能每种都买一杯吧。我也买不起呀。她也不一定只想喝某一种米粥,我看就有人买两种米粥掺在一起的。这样组合的话种类又多了。嗳!早知道就问她具体是哪一种了,都怪我不好,答应人家的事,现在不知所措。我也没法去问她,要是叫她知道我连一杯粥都帮她买不了,那还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男朋友呢。那样就丢人丢到她姥姥家了。可是给她买不了粥,她一定会再找伍浩然给她买的。难道我要把这大好机会拱手让给伍浩然那个混球吗?之前伍浩然给她买过好几次米粥,早知道留个心眼记下来他买过什么粥就好了。可惜当时只顾着去看沐清霖喝粥的可爱样,没在乎喝的什么。对了,伍浩然。我可以去问他啊。别难为情。虽说他现在算得上我的情敌,但是正事要紧,能把任务完成才最重要。

天羽取出手机,可是迟迟没有拨通伍浩然的号码。他犹豫不决。这电话固然是要打的,但如何打得合情合理却是关键。总不能直接问他沐清霖喜欢喝什么种类的米粥吧。那样太丢分了。他要选择一个妥帖且自然的理由。只是这理由一时间想不出来。他看见粥铺里多是结伴的男生或者情侣,自己和他们哪一类都不沾边。结伴的男生好说,随便买两杯凉一些的米粥,喝着就去上学了——这是家里没准备早餐的一群人。结伴的情侣就暧昧许多,买杯粥总在队伍前磨磨唧唧,挑来挑去也总不能满意,不是女生怪男生不了解自己的口味,就是怪男生没有想到往粥里加上红糖,感觉他们不像是在买粥,倒像是借着买粥的名义在调情。天羽实在看不下去,幻想自己如果未来有机会和沐清霖一起来这里买粥,一定不会犯这些错误,起码要做的比他们收敛。一想到此,适才买粥的纠结感减轻不少。

正当天羽纠结买哪一种粥时,甄常之走到了天羽身后。

“你还没有挑好要买哪一种粥吗?”

“常之,你来了。我还没有挑好哩。”

甄常之买了一杯大米绿豆粥给自己,又买了一杯两种粥混合在一起的给天羽。

“拿着,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不是......”

“我又没有给你买。沐清霖喜欢喝这种微甜口味的粥。”

“你知道我给她......”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我已经被她拒绝了,永远的拒绝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成功。说实在的,被她拒绝之后我很迷茫,迷失在霾雾中找不到方向。但人生总要继续,恋爱又不是唯一的目的。现在这样讲或许有些虚伪。可人生不就是在虚伪与诚实当中来回转换,最终就连自己也分辨不出真与假了吗。迷茫过后是一个人的觉醒。我还没有到觉醒的那一步。真的。我还是祝你好运,希望你不要犯我过去犯过的错误。”

“谢谢。没想到你这么大度。”

“不大度的男人,女生是不会瞧得起的。”

“我刚才看到有同学给女朋友买的粥里加了些红糖,我要不要也......”

“没必要。她不喜欢红糖,给她也只会被她转身丢进垃圾桶里。起码现在没到时候。”

说罢,他便走了。天羽出门买了两个菜包子,然后咬着菜包子去学校了。

教室里,沐清霖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天羽疾步走到她身边,把手中的米粥放在了她的面前。沐清霖斜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过眼镜的不规则的椭圆形镜片投射出一道光芒,映入天羽眼中被认定为是对他认可的期望。天羽有些激动,手脚开始变得不自然,怎么摆放都感觉展现给她的是自己的一副丑态。结果的的确确展现出来的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在旁人眼里大概如此。

“我把粥钱给你吧。三块钱是不?今天没带现金,我二维码扫给你。”

说着,沐清霖掏出手机准备扫他的收款码。天羽见状连忙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当我请你的就好。”

“那怎么可以,不能叫你平白无故请我,是我拜托你帮我带粥,你才买的嘛。”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以前想要请你还没有机会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可不要残忍地拒绝我。”

“可是,这样一来让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别客气,该麻烦还是要麻烦的。你的事情就算再麻烦我也不会觉得麻烦。”

沐清霖听后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感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慢慢垂下了头,把戴在脸上的口罩往下一拉,吸管往米粥杯里一插,然后吸了一小口米粥咽下。

她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甜甜的米粥,连两种米粥的搭配模式都知道。说,是不是有谁告诉你我喝粥的口味了?”

天羽一时间慌了神,差点把甄常之给供出来,但一想他们之间一言难尽的关系,于是撒谎道:“哪里有人能够知道你的口味啊。我猜的。你说,我猜的是不是很准?”

“差不多。真的没有人告诉你我的口味吗?”

“真的没有。”

见他肯定,沐清霖也不追问。

“你猜的还蛮准。”

“下次你要是还需要我帮忙买粥,只管吩咐,我接着买你喜欢喝的米粥。”

“嗯......好的。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还会拜托你的。”

言讫。沐清霖继续吮吸着那杯米粥。天羽则回到自己座位上。少时,伍浩然走过来问他:“是不是甄常之告诉你应该买什么种类的粥?”天羽蔑视道:“放屁,我自己选的。”“别装蒜,肯定有人告诉你。”“你爱信不信。你管得着吗?”伍浩然咂咂嘴,道:“啧啧啧,爱说不说,不说我也能猜到。”“滚!”“别生气。我告诉你,你刚才的表现很勇哦。能够被沐清霖允许带粥的男生可是屈指可数。”天羽有些得意。“不过你也别得意,就冲着你刚才的表现,以后怕是没多少机会再讨好她了。”天羽不明其意。“她要给你钱,那是不想要欠你什么,把账算清楚,下一次也放心请你帮忙。可惜,你却乱显大方,叫她这回算是欠你的。一次两次还好,你以为她还会一直麻烦你帮忙吗?再说,这帮忙也只是借口,做的都是明面上的事,你还当真了。”天羽知道自己铸成大错,于是问他该当如何。伍浩然没多说什么,讥讽他两句就被赶跑了。

这天过去的很快,一晃就天黑了。




晚上到家,祖母问他:“去侯兽医那里买狗药了吗?”

“诶呀,忘了。”天羽才想起这茬。

“就知道你狗熊脑袋靠不住。好在风眠今天帮忙买来了。”

天羽道了声歉,然后走进了屋,稍微洗漱过后,他便躲进了房间。

“咚咚咚。”碧桃敲了敲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门没锁。”

碧桃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他床边问道:“怎么了?刚一回家就躺在床上。”

“没什么。累。”

“你我还不了解,没有心事怎么会如此丧气。中午风眠姐就跟我说你今天上课走神被抓,看你这样,现在问题还没有解决。跟我说说吧。”

天羽把今早发生的一切告诉给碧桃。

“你说,我是不是傻。现在该怎么办?”

“你是傻,但是傻得可爱。这年头,像你这样不懂得揣摩女生心思的男生太稀有了。但正因如此,我却觉得你的傻很单纯。要知道,善于揣摩女生心思的男生对女生的爱并不单纯,要么是为了追求一种占有对方的成就感,要么简单想要哄骗女生和他上床。像你这样傻到单纯的男生弥足珍贵,因为你的爱是发自内心的,是纯洁无暇的,是因为向往美好而产生,并不过分掺杂任何性的欲望的。所以说,我更欣赏你这样傻得可爱的人。沐清霖也可能喜欢你这一款。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别怕失败,没准你以为的失败反而是加分项呢。”

天羽听后又恢复些许自信。

“那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给点建议。”

“要我说,你这两天就不要再提帮她带粥这件事了,沉一沉,先和她聊点别的。”

“聊什么呢?”

“聊女生感兴趣的话题呗。”

“具体有哪些呢?”

“这个你自己去想,我怎么知道你能够和她聊什么。你应该问你自己。”

说罢,碧桃走了。




之后几日,天羽一直想搭讪沐清霖,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要么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三人缠在她旁边,要么教室里人多眼杂,凑不近去。沐清霖也没有再麻烦他什么。他猜她准是因为理综统考变得不适应,正在备考期末,用功学习呢,于是也不勉强搭讪。





约莫过去一周左右。这天早晨,沐清霖没有来学校。

“沐清霖去哪里了?她生病了吗?还是她家里今天有什么事情?”中午时候,天羽忍不住找到洛星月询问沐清霖为何没来上学。

“你不知道吗,她回家了。”

“回家了?回哪里的家啊?”

“回去她南方的老家呀。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应该是她父母这一年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于是她们家就回去南方了。”

“这还要半个多月才过年,她现在回去是不是早点,要是耽误学习......”

“你就不要担心人家了,她的成绩用不着咱们操心。”

“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天羽嘟囔道。

“什么?”星月没有听清,但这却勾起了她过剩的好奇心,“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是不是......”

“你别瞎猜。”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就不要说了。”

天羽打断她的话,自己走了。

等到晚上回家,天羽翻看沐清霖的空间,通过她的说说得知她正滞留在机场。于是天羽便向她慰问。

陆天羽:在?

沐清霖:在。

陆天羽:在干什么呢?我们才下晚自习。

沐清霖:在看手机。我刚刚看见你浏览我的空间说说了,还愉快的赞了我。

陆天羽:这......

沐清霖:还是你们好,能坐在温暖的教室里上晚自习。我现在还在候机大厅里等待飞机起飞呢。

陆天羽:什么情况,怎么滞留在机场了?

沐清霖:北京上空天气不佳,飞机延机了。

陆天羽:情况严重吗?

沐清霖:情况非常严重,今晚肯定飞不了。而且我也累了,想睡觉。

陆天羽:你不要慌,先找地方住,飞机不会一直不起飞的,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回家了。

沐清霖:我朋友在旅馆订了一间房,我一会过去挤一晚。

陆天羽:你没有和父母在一起吗?

沐清霖:嘻嘻。他们早就走了,估计已经到家了吧。我和朋友在北京玩了一天,没和他们一起。

陆天羽:这样啊。那你的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靠谱吗?旅馆住宿条件怎么样?

沐清霖:唔......你很在意我朋友的情况嘛。靠谱靠谱。住的地方离机场很近,听说不差。

陆天羽:女孩子孤身在外应该格外小心,别被色狼盯上了,要注意安全。

沐清霖:哈哈,你说话真有趣。我这就去旅馆,不再等了,太冷了,冻得我棉袄都穿上了,裹得像个肉球。

陆天羽:肉球也是个漂亮的肉球,更怕色狼惦记。对了,你要是冷,可以喝一杯姜丝可乐,机场应该有卖,注意保暖。

沐清霖:好的,那我正好过去看看。

陆天羽:嗯,祝你好运。

沐清霖:好感人呐。谢谢了。

陆天羽: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吧。

沐清霖:好。

此夜,天羽彻夜未眠,担心着沐清霖的安全。

翌日清晨,天羽再次翻看沐清霖的空间说说,有一条新的,说的是她已经登机,因登机不便,所以消息暂不回复,请关心她的同学朋友勿念。

天羽心想:这关心她的同学朋友指的是不是我?肯定是我啦。昨晚我这么关心她,她一定很感动。

想到此,天羽心中无比舒畅。




转眼又过去一周,沐清霖没有和天羽联系。天羽有些纳闷:怎么又没信了?他一遍遍刷新沐清霖的空间动态,可惜连一条新发表的说说也没有。他想要主动发信息,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是他自我安慰:肯定是她刚刚回家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一时间忙得连发说说的工夫都抽不出来。这解释很牵强,但一个人想要自我欺骗的时候最能让人信服。

这天是沐清霖的生日,天羽向她打听过。

早晨,陆天羽打开手机,从礼物商店里挑选了一款电子贺卡给沐清霖发送过去——平日里抠抠搜搜的他在这时候倒是阔绰起来——花费他一天的伙食费。

直到褚风眠等人来叫他和碧桃去上学,沐清霖也没有回复。这令他有些失落。

他想: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我的关心又石沉大海了呢?

等到第一节课上到一半,沐清霖这才回复。

沐清霖:谢谢啦,天羽同学!

片刻。

沐清霖:起得真早!

谭晓琳的课上,天羽再不敢走神,所以没看到沐清霖的消息。等到下课,他才看见,于是急忙回复。

陆天羽:是啊,我要很早起来到学校上课嘛。我家离学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你那边怎么样?你应该在家可以睡个懒觉吧。

等待着,许久,许久。没有回音......

天羽的关心仍旧石沉大海......




十日后,名隐中学全体放假了。

天羽考试不理想,谭晓琳托人告诉天羽祖母,“以天羽现在的成绩,恐怕他只能够考一所很普通的本科院校。麻烦您在家督促他寒假再用用功。”天羽祖母想要管教,奈何无能为力。她把这消息告诉给天羽的舅舅,让他把天羽的情况转告给他的母亲。一时间对方也没有回信。

洛星月常来天羽家帮他补习。褚风眠也常来,但多数是陪碧桃解闷,学习上的帮助她可代替不了洛星月。碧桃期末成绩又是年级第一。吴若涵让甄莎莎告诉天羽祖母,“碧桃在学校一切都好,请您不用操心。”如此一对比,更显得天羽不像样了。

碧桃和褚风眠、何家姐妹玩得很开心,这勾的天羽眼红。洛星月不忍心整天把他关在房间里,她也关不住他。于是来客人的时候便放他出去,自己也好找碧桃她们玩耍——当然,过年前后的陆家自然是宾客如云、履舄交错的热闹了。

但天羽走出房间后不久也就不愿在外停留了,悄么声地躲回了房间。

房间的窗子上有一层白雾,天羽用手掌把白雾蹭去。窗子外面是阴翳的天空,还有飘落殆尽的雪花。远方绵亘不绝的山脉隐约存在。天羽记得它的样子,虽然朦胧的光线让他看不清晰,但他能够想象出漫山皑皑白雪的景象。他感觉窗子的玻璃像是一面镜子,自己的脸庞照在上面,背景是那隐约存在的雪山。他看着自己在这面镜子上的脸,越发觉得自己憔悴,像是一具骷髅糊上了一层胶皮。“这是一面魔镜。”他嘟囔着。他在这面魔镜里看到自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背景那隐约的雪山之中。

窗子上密布了一层浑浊的小水珠。天羽又拿起桌上一只口罩充当抹布,把小水珠一抹而尽。又是一面镜子。“这是一面魔镜。”他又说了一句。接着,他向这面魔镜臣服了。魔镜里,沐清霖从远方徐徐走来,步履不停,像是踏着一朵飞行的云。她越来越近,直到脸庞印在魔镜的表面,就差钻进他的心里了。他说:“沐清霖,我喜欢你!”镜中的沐清霖没有任何反应,那朦胧的滤镜为她的沉默增添了几分神秘感,让她比镜外的她还要迷人。接着他又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但我确定对你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我真的喜欢你!”魔镜里的沐清霖听到了似的,眨眨眼,笑盈盈地退去了,消失在背景那隐约的雪山之中。天羽大喊:“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可惜,一切恢复如常,窗外只有空荡荡的院子、雾蒙蒙的天空和看不清的远方的山脉。

“嗳!一切又只是虚无的幻想罢了。”天羽坐下开始看闲书。

一切都是浑浊不清的,天与地分不清,存在与消亡分不清,谁又能判定自己究竟是脚踏实地还是凭虚御空。天羽也这样以为,外面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所以他甘愿宅在房间里看些闲书。




除夕当晚,各人留在各人家里过年。天羽家只有祖母、碧桃和天羽。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在看春晚。才刚开始,天羽家的电话就叮叮叮响个没完——是亲朋好友们打来的。

碧桃玩着手机对天羽说:“今天我们班级的群里有很多人在发新年祝福。”

天羽道:“我们班没有。”

“我刚刚群发了一遍。这玩意就是个形式,显得你这个人比较好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我们班连群发也没有。”

“很正常,这节骨眼上,应该都没有闲心再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上耽误时间了吧。”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有限的精力应该尽可能多的倾注于对未来人生有意义的事情上。”

“像是高考?”

“那是我们平头百姓家的孩子永远无法回避的坎,只能够奔跑跨越。”

“是这样没错......”

才刚说完,天羽的手机开始嘟嘟的响。打开一看,原来是褚风眠发来的新年祝福。他也回复了自己的祝福。

刚和褚风眠聊完,碧桃给他发来一个除夕快乐的表情。

“你发给我这个表情什么鬼?”

“安慰安慰没有收到新年祝福的可怜人。”

“谁说没人给我新年祝福,”说着,他把褚风眠发来的新年祝福展示给碧桃,“看清楚了,风眠姐刚刚给我发过了。”

“那好吧。我多此一举。”碧桃一副不屑的样子。

又一会儿,班级群里有了消息。天羽打开,是伍浩然发了一个红包。

吴刚:怎么每人才一分钱。

伍浩然:我这是跟陆天羽同学学的。我也没有多少零用钱。

陆天羽:自己小气别把我带上。

伍浩然:说我小气,那你大度咯。来,给大家发一个大红包。

陆天羽:额......

伍浩然:怎么也是每人一分钱的小红包?你这不行啊。像你这样抠门的男生没人喜欢的。

陆天羽:滚!

洛星月:你俩别吵了。看,沐清霖发了一个大红包。

沐清霖:大家除夕快乐,祝大家年年岁岁幸福安康!

庞娟子:哇!清霖怎么发了这么大一个红包!

沐清霖:过年嘛,高兴。再说,平均到每个人也没有多少。

祝秋立:这应该是红包金额的上限了吧。你真阔气。让我们怪不好意思领取。

沐清霖:还好啦,就当是我对大家的祝福吧。愿来年大家都可以金榜题名。

邵毓文:谢谢清霖,你也是。

沐清霖:哈哈,大家都是。

......

见聊天区气氛活跃,天羽决定给沐清霖送去新年祝福。他给别人的祝福大多是群发,而沐清霖之类比较重视的人则是斟酌思量过后认真打在消息栏发送的。

陆天羽:青霖新年快乐,愿你来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身体健康,好运连连......

他一口气写了一屏幕内容,虽说都是通俗的套词吧。

过去个把小时,没有回信。

天羽犯了嘀咕:为什么别人的消息她都一一回复,我诚心诚意的祝福她却置若罔闻呢?

待他重新看过自己的祝福信息之后,发现坏了——沐清霖的“清”字被他错打成了“青”字。真是差一字而谬之千里。沐清霖肯定是不高兴了。

天羽自责道:“我怎么这么没用,平时做事总是出现纰漏也就罢了,怎么发给喜欢的女生的新年祝福也能马虎出错。我真是猪脑子,为什么不知道逐字逐句地检查一遍。好么,一切都毁了......该死......可恶!”

碧桃听他喃喃自语,便问他怎么了。

天羽没有回答,自己回房去了。

夜里,天羽迷迷糊糊中说了几句梦话:

“南望江天寻芳木,错把芍药作牡丹。三吴岂容凡尘景,肯将浊泥傍与身?”

碧桃夜里如厕,听到他梦中念叨这几句话,长叹一声,没有停留。

房子外面一片寂静,充满黑暗,直到黎明,鸡鸣长空,这一切才被打破。

碧桃再来天羽房间,发现他睡得很香......




这两日天羽家里总有客人。他睡得很晚,但起床很早,醒来做会儿作业,然后等褚风眠、洛星月、何家姐妹来齐,他便当着她们胡诌;或是吴刚和甄常之也在,他们便凑在一起打扑克牌。碧桃显得冷淡,除非甄莎莎和吴若涵来,否则自己就在坐一旁写写毛笔字、画画素描,也不多和他们说什么。

不过这样的日子只是过年时候的小插曲罢了。

初三这天,客人开始减少,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晚上,碧桃对天羽说:“你不妨问问沐清霖,问她过年时候吃的是饺子还是汤圆。”

天羽问:“我为什么要问她这些?”

“你不是不知道应该找些什么话题和她搭讪吗,这个话题挺恰当的。据我所知,我国绝大多数地区过年都是吃饺子的,但是也有少部分地区不吃。即便她吃饺子,那你也有理由问她吃的饺子是水饺还是蒸饺,什么馅。两个人有了话题还可以聊些其他的。过年这几天好多事情都很有意思,你挑哪一件不可以呢。”

“这种事......你为啥要帮我?”

碧桃咧了咧嘴,不搭理他。

天羽迫不及待地给沐清霖发去信息。

陆天羽:清霖过年这几天估计很累吧。你们那边过年的活动都结束了吗?

很快。

沐清霖:差不多都结束了。这几天累得我要死。

陆天羽:你们那边过年吃汤圆还是饺子啊?

沐清霖:嗯?当然是饺子了。不过如果想要吃汤圆,也可以有。

陆天羽:哦。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那里冬至吃汤圆,所以我好奇你们那里过年吃的是饺子还是汤圆。

沐清霖:是饺子。

陆天羽:水饺还是蒸饺啊?

沐清霖:就是和北方的饺子一样用水煮的饺子。当然,也有很多人吃蒸饺,只是我们家没有吃。

陆天羽:什么馅的呢?

沐清霖:有肉馅的,也有菜馅的。

陆天羽:我们这里肉馅的比较多。

沐清霖:哦哦。

......

陆天羽:你们那里有人放烟花吗?

沐清霖:有啊。我过年这几天还放了好几次烟花呢。

陆天羽:城市里这类危险品不是管控得很严吗?

沐清霖:市区里管控得还是很严,只允许放个别几种手持的烟花。我们这个小县城就没有那么多事,挺随便的。

陆天羽:小型烟花我觉得还好,大型烟花就太危险了。我们这里这几天连续出了好几起事故,有人放震天雷把腿崩掉了,还有人放二踢脚把胳膊炸没了,一批又一批被救护车拉着送去了医院。你说,多恐怖啊。

沐清霖:嗯嗯。是很恐怖。

陆天羽:本来为了环保,上面严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可过年不放烟花,那还叫过年吗?结果上面还是妥协了,准许过年这两天燃放。可是,那些放烟花受伤的人还是自食恶果了。

沐清霖:嗯嗯。你也要当心,注意安全。

......

沐清霖:你最近在家都干什么啊?

陆天羽:最近我们家的网络断了,维修师傅过年期间放年假也没空来维修,一直在用流量。可是,香原村的流量很不稳定,时断时续的,还害怕把流量用完变得不方便。所以,我这几天在家就是写写作业、看看书什么的。

沐清霖:断网很难受。

陆天羽:难受。

沐清霖:心疼的抱抱你。

陆天羽:高兴。

......

沐清霖:嗯......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陆天羽:我就是想要问候一下你。

沐清霖:好吧。我挺好的。

陆天羽:挺好的就好。

......

两人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初六,何家姐妹约天羽、碧桃等人去吃饭。

天羽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请客呢?”

碧桃拉了拉他的衣服。

褚风眠提醒他:“你怎么忘了呢,慧妍的合唱节目获得省级奖项了。有八百元奖金嘞。”

天羽点了点头,心想: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何慧妍想要去吃烤鸭。别人都没有意见,唯独天羽说烤鸭性寒,冬天吃对身体不好,建议去吃烧烤。这叫慧妍有些为难。

褚风眠小声告诉天羽:“人家慧妍请客,这样驳她有些不好吧。还是让她选择比较好。”

于是,天羽不再说话,一切听何慧妍选择。

慧妍想了想,说道:“要不去吃火锅吧,火锅比较好吃。碧桃,你觉得可以吗?”

碧桃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发来到比慧镇上的一家火锅店。

何家姐妹请客并不吝啬,所点的食物早已超出了原本的预算。褚风眠计算过每一样食物的价格,发现超支不少,于是付账前,她提议大家把超支的部分平摊。

碧桃和天羽开玩笑:“你替我付那笔钱吧。”

天羽反问:“为什么要我替你付钱啊?”

星月道:“有女生让你帮忙付钱还不高兴?更何况那女生是你妹妹。”

碧桃赶在天羽回答前说道:“你就知足吧,就你一个人单独点了那么多昂贵的食物,如果不是平摊,你盘子里食物的价格绝对超过了两份。”

天羽说不过她,默默替她把钱付给了慧妍。

吃饭的时候,女生一一都用手机拍下了食物的图片,然后发到了朋友圈。吃过饭后,天羽心血来潮,借她们几张未使用的图片,也在空间里发表了说说。

不久之后,女生们还要去玩别的,天羽和吴刚、甄常之一起先回家了。

在路上。

沐清霖:你今天过生日吗?

陆天羽:没有啊。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今天过生日呢?

沐清霖:我只知道你是二月份的生日,刚才又看见你空间里的照片,以为你过生日去吃大餐了呢。

陆天羽:我今天不是过生日,是有人请客。

沐清霖:是你女朋友请客吧。

陆天羽:你在开我玩笑吗?我哪里来的女朋友。

沐清霖:这我哪里知道。是女生我没猜错吧。

陆天羽:嗯......

沐清霖:是你喜欢的女生,我也没猜错吧。

天羽想说是何家姐妹请客,但害怕沐清霖误会,于是便撒了个谎。

陆天羽:不是,是我妹妹沈碧桃。

沐清霖:你妹妹为什么姓沈?

陆天羽:额......重组家庭。

沐清霖:抱歉,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

陆天羽:没关系。

......

沐清霖:所以,今晚的饭菜好吃吗?

陆天羽:非常好吃,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去吃好不好。

沐清霖:请我吃饭挺不错的,就是我不喜欢吃那些一个大盘子里只盛装一点点食物的菜,光是看就看饱了,吃东西反而成了其次。

陆天羽:那你喜欢吃什么呢?西餐?日料?淮扬菜?

沐清霖:不不不,那些我都吃腻了。就是日常的食物就好,最好是街边小摊做的,像是那些大人口中的垃圾食品。

陆天羽:巧了,我也喜欢吃这些。以后我请你。

沐清霖:好啊,我等你。

......

沐清霖: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陆天羽:我在回家的路上。

沐清霖:你抬头看看天空。

陆天羽:看了,有星星,还有月牙儿。

沐清霖:我们这里在下雨,总是在下雨,现在窗外一片漆黑。

陆天羽:有点惨。

沐清霖:虽然我们这里风雨交加,但我依然能够想象得出晴朗天空应该有的样子。漫天都是闪闪发光的星星,还有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月牙儿与它交相辉映。有人在街上散着步,他们累了就坐在长椅上休息,要么停下脚步对着月牙儿许愿自己美好的姻缘。一切都显得那么美,那么安静。

陆天羽:太令人感动了!

沐清霖:我怎么感觉有点夸张。夸张的有点敷衍。

陆天羽:感觉一切修饰都没有这句话来的真挚。

沐清霖:哈哈哈,真好,棒棒哒!

陆天羽:为什么每一次听你说完话后,我的心都和吃了蜜糖一样甜美。

沐清霖:对你说出了真心话当然甜啦。

陆天羽:谢谢。

沐清霖:嗯嗯。

......

很快,天羽到家了。

碧桃没有回家。褚家嫂子给天羽祖母打来电话,说碧桃她们和褚风眠玩得愉快,就让她留在她家和她们玩一宿,明早再送回家。天羽祖母让碧桃决定就好。天羽知道碧桃不回家后也感到累了,很快便睡了觉。




明天。碧桃一早就被褚家嫂子送回了家。她回家后径直到卫生间洗漱,然后回屋就睡了。

天羽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祖母告诉他碧桃已经回家,于是他好奇地来到碧桃房间看她。只见碧桃裹着被子睡得正酣,嘴里还絮念着有关昨晚愉快玩耍的梦话。天羽不忍打扰她休息,把被她压在身子下的猫形玩偶放到一旁后便掩门离开了。

洛老爷子来找祖母一起去何家。天羽问他:“星月在家吗?”洛老爷子说星月去学校有事,后半晌才回来。天羽此时在家也无聊,于是和他们一起去了何家。洛老爷子、天羽祖母和林老太太三人聊起了闲天,但看何家姐妹,却还没有睡醒。失望的他便去找褚风眠,可她却在忙着收拾因昨晚彻夜游戏而乱糟糟的屋子。天羽也不想打扰她,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天羽无所事事,想到假期即将结束,不免有些惆怅,总感觉少点什么似的。于是,他便向比慧镇方向走去,希望可以遇到某些有趣的事。然而比慧镇的一切并没有让他感到有趣。过完年后,除去整天黏在一起的情侣,大多数人都窝在家中享受新年最后的休息。小镇空荡荡的。

他正欲回家,只见不远处走来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是戚晓霞,正向他打招呼;另一个是隔壁班的闫霜蝶,是个浓眉大眼的高挑美人儿。

戚晓霞问他:“陆天羽,你来镇上干什么?”

天羽反问:“不干什么。——你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我吗?我和她一起出来逛街。”她把闫霜蝶往前推了推,“这是我们班的闫霜蝶,你认识吧。”

“我认识。”

伍浩然曾经追求过闫霜蝶,可惜被她拒绝了。

天羽既然无事可做,索性约两位女生去喝饮料。

“你不需要回家收拾什么吗,明天不是就开学了?”闫霜蝶问。

天羽问她们方不方便,她们只好却之不恭了。

进入一家奶茶店,三人坐下各点了一杯奶茶。他们一开始聊天比较拘谨,只有戚晓霞从中带话题,后来聊到八卦,闫霜蝶破了防,三人便开始无话不谈了。

戚晓霞逗他俩:“有人说陆天羽是一个暖男,这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而我这好闺蜜闫霜蝶,那可是人美心善的姑娘。你俩一个深沉稳重,一个能说会道,又那么聊得来,要不我给你们腾个地,让你俩深入交流交流?”

闫霜蝶被这毫无征兆的挑逗吓得晕红了脸。天羽则一个劲地转移话题,嘴都瓢了。

“瞧把你俩吓得,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总不能把我最好的男女朋友介绍一起吧,万一不成还两边落埋怨。”

闫霜蝶让她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好好好,我的不是。我去趟洗手间,给你们缓一缓。”

戚晓霞走后,闫霜蝶笑道:“其实,你这人倒还蛮绅士的。”

天羽有些腼腆:“哪里有?”

“起码你比我认识的其他男孩子要绅士得多,总不至于见到女孩子就想到那些肮脏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那些男孩子想的什么呢?”

“我不知道呀,就是之前遇到过让人很失望的男孩子。”

“谁呀?”

“就是你们班的伍浩然。”

“他怎么着你了?”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之前他玩弄晓霞的感情,我看不过去,于是去教训了他一顿。结果这人脸皮厚的像是牛皮盾牌,被我骂过之后还贼心不死,用各种手段接近我。一开始,他伪装得很绅士。后来,我渐渐骂他骂上了瘾,他反倒开始跟我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变着法的调戏我。我也不是吃素的,直接一脚踢到了他的裆部,差点让他断子绝孙。”

“你应该下狠手的,这种人渣留着也是为祸人间。”

“那太残忍了。”略一深沉,“听你语气像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只是他在我们班也总沾花惹草,看不过眼。”

“他这种人也就两张嘴有本事罢了。”

“可惜女生都喜欢听被人奉承的漂亮话啊。”

“我就不喜欢。”

“嗯......怎么晓霞还不回来?”

“嗯......你刚刚说伍浩然在你们班也沾花惹草,都有谁啊?”

“嗯......比较显眼的那几个都搭过讪,像是沐清霖啦,像......”

她打断了天羽。

“呵,沐清霖。”

“沐清霖怎么了?”

“意料之中。”

“我不明白。”

“她和伍浩然根本就是一路人,被搭讪一点也不意外。我问你,一开始她没有什么反应,后来突然就不搭理伍浩然了是不是?”

“嗯......是吧。可那不就证明他们不是一路人了吗?”

“欲擒故纵,懂不懂?他们都是擅于玩弄感情游戏的高手,尤其是沐清霖。我们都不喜欢沐清霖那种女人,自己长得一点不好看,还总瞧不起别人,以为多了不起似的。别的女生谈恋爱总归知道害羞,她却太成熟,熟到自己是烂芒果,别人还是青苹果的样子。喜欢她的人不是傻就是和她一样熟的太透,要不然谁会愿意掉入她的恋爱陷阱里呢?”

“我不许你说她的坏话!”

天羽急了,他不容许有人在他面前玷污他心中女神般沐清霖的完美形象。即便是他一开始就意识到沐清霖根本不完美,甚至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他却渐渐愿意相信她是完美的。自己欺骗自己总是那么容易,特别是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

“为什么,难道你不讨厌她吗?”

“我不讨厌。我跟你说,别总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有本事当着她面去说啊,在背后造什么谣。说她这个那个问题,你就没有吗。五十步笑百步。你倒是很得意的样子。”

“你这人怎么这样,刚刚还好好的......”

“我这人就是这样。一开始觉得你挺文静的,又漂亮,应该是个好女孩。后面听你一直在叽叽歪歪,妈的就属你话多。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没准都是谎话。你呀,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刚说罢,闫霜蝶也扯下了最后一块面纱,把杯中的热奶茶朝他泼了过去。天羽想骂街,但对女生他总是不忍放肆。闫霜蝶没给他留面子,对他破口大骂,完全没给他插一句嘴的机会。天羽愤怒地离开了。

戚晓霞回来后听闫霜蝶说了天羽刚刚的无礼。她若有所思,后来也只好长叹一声作罢。




天羽晚上睡不着,逛进了沐清霖的空间,见她刚刚发表了一则说说,内容是一束玫瑰花的照片,还有一两只猫的照片,后面还附有抒情长文。

陆天羽:还没有睡觉?

沐清霖:没有睡。我刚刚被人骂了,心情很不好,你想听听吗?

陆天羽:你要是愿意说的话,我想听。

沐清霖给他讲了她晚上打游戏如何被人坑,如何被人鄙视,如何被人骂。天羽对游戏并不甚感兴趣,只是为了陪陪沐清霖。

......

沐清霖:被你安慰过后,我的心情好多了。对了,明天就开学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陆天羽说他也被人骂了,但并没提是因为她。而后沐清霖开始安慰他,他更加不舍得结束这难得的对话了。

......

沐清霖:现在你心情好些了吗?

陆天羽:多和可爱的小姐姐聊聊天,心情自然就好了。

沐清霖:哇!天羽同学,你真会说话。

陆天羽:所以我和你聊天以后,所有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

沐清霖:小嘴真甜,谁教你的?

陆天羽:我只是实话实说。

沐清霖:我也是,和帅哥聊天心情也好了许多。

天羽还欲再说什么,沐清霖说他该睡觉了,约他明天有空再说。

这夜,天羽睡得很酣。




明天。名隐中学高三年级开学第一天便是模拟考试。沐清霖还没返校,但天羽却觉得她和返校了似的,只期待着考完一天试,晚上和她见面。

晚上。

陆天羽:在吗?

沐清霖:嗯?

陆天羽:今天怎么没有返校呢?

沐清霖:家里还有一些事情。

陆天羽:看你这几天发说说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忙坏了吧?

沐清霖:你在关心我吗?

陆天羽:问候一下。

沐清霖:嗯?怎么想起来问候我一下了?

陆天羽:白天怕耽误你做事情,猜你晚上应该有空,所以问候一下。

沐清霖:嘻嘻,谢谢关心!最近也还好,没有很忙,只是......

......

沐清霖和他说了很多,他也回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回些什么,于是就她的问题不断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穷尽自己所有对于女生的认知提出自己的问题,但提出问题之后立马就会后悔:我怎么会问她这么白痴的问题。你来我往,虽然一直没有主题,但内容却已经及其丰富了。从沐清霖接受不了北方的干燥到厌倦南方连绵的阴雨,从对江南画卷山水的描绘到对水乡女子的礼赞,从过去到现在,从社会到生活,从虚到实,从我到你。

直到两个人交换了理想,交换了喜欢的、不喜欢的一切,直到说得越发相似而又不同,直到说得除去尽快将未点破的心知肚明说出,其他一切已经说到空洞,说到多余的不能再多余。

直到......

沐清霖:你喜欢打游戏吗?

陆天羽:我不喜欢打游戏,我觉得打游戏是在浪费时间。

沐清霖:我也不喜欢打游戏。那你喜欢什么?

陆天羽:我喜欢读书。

沐清霖:读书的男孩子很有气质。

陆天羽:是吗?我最近在读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你有喜欢的书吗?

沐清霖:我平时不这么读书。

......

尴尬,突如其来的尴尬逼得他不知所措。

片刻。

沐清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天羽:请问。

沉默良久。

沐清霖: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呢?

陆天羽:有。

良久的沉默。

沐清霖:你喜欢的女生我认识吗?

陆天羽:应该认识。

又是良久的沉默。

陆天羽:你呢?你有喜欢的男生吗?你喜欢的男生我认识吗?

沐清霖:有。你应该认识。

......

你来我往,这未点破的心知肚明迟迟不曾被点破。眼看时间很晚了,陆天羽不由得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发出了他一直想说而迟迟未说出的文字。

陆天羽:我喜欢你。

......

沐清霖:你认真的?

陆天羽:我认真的。

沐清霖:讲真,我现在挺震惊的。其实我之前隐隐约约就感受到过你的关心,一开始还不太确定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还是更进一步的,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这并不意外,但也挺意外的。

陆天羽:那么你的意思是?

沐清霖:你刚刚算是表白吗?

陆天羽:你觉得呢?

沐清霖:我想听你说。

陆天羽:清霖,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长一段时间了,并不是一时的冲动,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自我的思考的检验。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哪怕给我一次机会,不要一棒子把我打死。

沐清霖:我还没有说拒绝你呢。

陆天羽:那么你就是同意了?我很高兴,高兴得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沐清霖: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啦。我不是那种容易亲近的女生,有时候会任性,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我有很多你不了解的缺点。

陆天羽:哪一个正常的女生不会任性,不会发脾气呢?谁都有缺点,谁也都有自己独特的一面。我喜欢你,愿意更加深入的了解你,比以往了解的多得多。你愿意让我了解你更多吗?

沐清霖:被你这样深情地表白,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天羽喜出望外,开始趁热打铁,更加积极展示自己——通通的展示。沐清霖也仿佛变得热情,交流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聊起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聊起了彼此对对方的不理解。沐清霖问天羽从何时喜欢自己,天羽说一见钟情,还被她笑作欺骗。天羽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她告诉天羽原本的样子就好。沐清霖还带天羽玩起了情侣才会玩的傻瓜游戏,设置情侣头像,彼此给对方留言,等等。天羽早已经不亦乐乎了。

直到傍天明,沐清霖要睡了,天羽这才依依不舍的睡去。




天羽第二天根本没把考试挂在心上,应付完一天无趣的考试,他晚上回家又继续和沐清霖聊起了天。

这一回,天羽没有和沐清霖聊二人之间的事情,而是聊起来学校里的八卦。

陆天羽:你知道吗,文兆吉和柳雨也是一对儿。

沐清霖:他们怎么可能,一个剽悍的像头牛,一个瘦弱的像只兔,完全不搭嘛。

陆天羽: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亲眼见过他俩手拉着手一起散步。

沐清霖:真是让人意外。原来她们都那么受欢迎。

陆天羽:你比她们还受欢迎。

沐清霖:骗人。我哪里有人关心,除了你。

陆天羽:怎么没有,你可是咱们班人气最高的女生。

沐清霖:又骗我。那要是我人气最高,怎么从来没被人追过啊?

陆天羽:可能他们怕配不上你这么优秀的姑娘,都不敢表白吧。

沐清霖:照你这意思,就你一个人有胆量呗。那你说,他们都有谁。

陆天羽:多得数不胜数。像是甄常之,伍浩然,等等。

天羽立马发现自己失了嘴,想要撤回信息,但为时已晚。

沐清霖:哦!我不知道。

之后两个人转移了聊天话题。天羽跟着沐清霖的意思走,她想聊什么就陪她聊什么,哪怕他之前对此闻所未闻,那也会搜索相关资料补习。

这一夜,两个人又是聊到傍天明。




[if !supportLists]第三天,[endif]天羽是在课堂上偷偷补觉度过的。

晚上,天羽照例给沐清霖发去了问候。这一次聊天并没有前两日那么顺畅,因为哪里有那么多可以聊的关于两个人的个人问题呢,后面逐渐步入僵滞。

在天羽的意识中,感情这玩意太难固定琢磨了。表白之前,他总觉得说话应该稳重,尽量不失言;表白之后,他觉得说话应该含蓄,不应该让不受控制的感情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总之,在他没有十足了解与准备之前,他还是愿意担任保守派的角色。

沐清霖聊了一会可能难以再接受空洞的文字,聊天总是断断续续的。

陆天羽:你在忙吗,怎么消息总要等那么久?

沐清霖:嗯......我在玩一个游戏。

陆天羽:游戏?什么游戏?

沐清霖:一款手游。

陆天羽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融入她的世界,那么结局只会是永远无法把她了解。于是他主动提出陪她一起玩。

沐清霖:你不怕浪费时间吗?明天可还有课。

陆天羽:陪你打游戏是在享受生命赐予我的珍贵的快乐,根本不能算浪费时间。至于明天有课,今天晚上少打一会就好,耽误不了的。

于是陆天羽笨手笨脚的下载完了沐清霖推荐的游戏,又磨磨唧唧的注册账号,又慢慢吞吞的通过新手教程,这才连麦加入沐清霖的队伍。

沐清霖嫌他太慢,自己已经结束两局游戏了。他只好一边连声道歉,一边配合沐清霖打游戏。

连续打了三局游戏,很不理想,都是败北。沐清霖也没有再跟他说什么,两人互道晚安后便下线了。




[if !supportLists]第四天,[endif]天羽给沐清霖发过去的信息没有回复。好几条信息都没有回复。

等到第五天晚上,天羽再次给沐清霖发过去信息,问她发生了什么。

陆天羽:清霖,你很忙吗,怎么不回我信息?还是你生气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等了很久之后......

沐清霖:嗯,没有。

陆天羽:你怎么把头像改了。

沐清霖:嗯,想换一个了。

陆天羽:你怎么这么冷淡?你心情不好吗?

沐清霖:嗯,还好吧。

天羽对她冷淡的态度充满了迷惑与猜测,内心怔忡不已。他无法理解她的态度为何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或者自己有其他问题。但是他明白了,明白她已经开始冷落自己,开始要和自己撇清界限了。反复忖量之后,他决定尊重她的心意。

陆天羽:可能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失望了。这一段时间打扰你不少,很抱歉。我大概能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也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

沐清霖:能。

陆天羽:那么,再见。

沐清霖:不好意思。

是的,不好意思。一句不好意思结束了两人的对话。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天羽还没有结束,他还总希冀对方能够回心转意,但希冀的总归是一场空罢了。




没过几天就到上元节了,名隐中学放了一天假。天羽开学的模拟考不太理想,倒也正常,反正他考试时心不在焉。谭晓琳给天羽祖母打过电话,并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碧桃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上元节这天便约上一众小伙伴陪天羽到比慧镇来玩了。

“所以,你应该多吃一点肉的,补脑子,还补身子。”吃饭的时候,天羽明显没有食欲,于是褚风眠和他打趣道。

天羽为什么没有食欲呢?说起来好笑且悲哀。他这几日犯上了自渎的坏毛病,而且越来越泛滥。早起总是伴着晨勃后的快感发泄,午后躲在学校的厕所里发泄,晚上迷迷糊糊的裹在被子里发泄。发泄,发泄,才四五天就让他彻底泄尽了精气。脑子里总是女人的裸体,别人的女友,偶像明星,都是他意淫的素材。却是没有熟悉人的裸体,这是他自渎到淫乱时仍旧保留的底线。

“我给他吃了那么些核桃也没见补脑,反倒是变得瞌睡了。至于补身子,那还要靠他自己。”碧桃边吃边道。

洛星月道:“但是自助餐,钱已经交付了,不多吃点岂不是浪费?”

“可能慧妍姐的钱真的吃不回来了。不过也别勉强他,没心情就不要吃,早晨好心给她做了一碗红豆桂圆羹,只吃一口就不吃了,多气人。”

褚风眠听碧桃语气,知是另有隐情,于是接着碧桃的话,给天羽餐盘夹了不少烤肉,顺带着想套出天羽发生了什么。

天羽本就郁闷,被人总问他最忌讳提起的事,不免更加心烦意乱了。于是他借口去加餐,一个人跑到边角处躲清静去了。

天羽坐在靠窗的一张凳子上。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像是刚从热锅里捞出的糯汤圆;窗外是黑油油的望不见边,除了被月光晕染的一小片天。他看惯了街边千篇一律的霓虹灯招牌,只想向极远处探望。按理说,遥远的名隐山在黑油油的背景下是看不见的,但他却看得见一座山在远处。那座山,不知是真实的名隐山,还是他心中的名隐山。他姑且认为那就是真实的名隐山吧。月光像一架桥,勾通了那座山和比慧镇。光影朦胧处,有一个极小的光斑渐渐放大,渐渐离近,最后看清那是一只浑身冒着洁白的光芒的白鹿。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白鹿不见了。“果然是幻觉。”他刚说完,低头一看餐馆旁边那黑漆漆的小巷,白鹿正立在巷口看着他。他惊呆了,身子像是被泥巴筑成了陶俑,动弹不得。不知待到什么时候,白鹿消失了;不知待到什么时候,他回过了神,急忙往座位走回。

走过门口,呼地一阵冰冷的风随着被人掀开的厚布门帘吹进了室内,刺得天羽不禁打了个寒噤。睨了一眼,来者竟然是沐清霖。

“你好。”天羽绅士般地向她问好。

很明显,沐清霖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

“你好。”沐清霖淡淡地回道。

无需多言,天羽点头过后,便取些食物回座位了。

碧桃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他并不说话,碧桃也就耸耸肩不再问了。

他是在强装镇定,害怕被人看透他忐忑的心。他抱怨自己那拙劣的演技,没准沐清霖一眼就可以把他看透,看透他无法表演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看透他整个内心因她而改变。好在面前的朋友们看不透他拙劣的演技,仍旧一个劲地跟他聊天。

酒足饭饱,大家要离开的时候,天羽四处撒么一遍,没找到沐清霖坐处,因为他眼中哪一个年轻女生的背影都像是她的。无奈,只好作罢离去。




又过两日,情人节。这天晚上,天羽的母亲蒋汐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天羽问她多少年没什么联系,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打电话。电话那面回道:“过年的时候,你舅舅跟我说过,说你在那边学习情况很不理想。前几日我也和老太太商量过,她也觉得总绑你在家不是回事,应该放你去外面走走......”天羽打断她:“我知道我的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你不管我,难道要我现在跑去投奔你?我可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电话那面道:“不是要你现在离开,是等你高考结束后。”“高考结束后还有什么用!”“你蓝叔叔在这边也赞助过几所大学,容易获得留学资格,你要是愿意,高考结束后就过来先从预科读起吧,和你蓝叔叔的儿女一样。”天羽心动了,又问:“那碧桃怎么办?我去那边了,谁来照顾她?”电话那面幽幽地道:“碧桃?郝雯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她又有什么关系。”“碧桃成绩很棒的,能不能和我一起去那边读书?”“你别傻了,她只是郝雯带过来的孩子,现在她和你父亲都死了,我们管不着她。”“可是......”“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反正你能够考上的国内的大学也不一定比得过这边的大学,混个洋学历倒能够帮以后开个方便。”天羽还欲说什么,电话那面已经挂线了。

天羽被这巨大的方便诱惑了,还在考虑自己能不能出国,怎么出国,怎么安置碧桃等一系列事宜。

天羽还在疯狂畅想的时候,沐清霖给他发来了信息。信息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听说他为了自己大变样,心里很不是滋味,问他现在还有没有喜欢着她,倘若有,那两个人要不要尝试着交往一下。“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天羽心里想着是绝没有回头路的。感情这事,向来第一次是简单纯洁的,但第二次就变得复杂混乱。恋爱嘛,初次邂逅是一段浪漫的故事,再次相遇就是刻意而为之,爱情里容不下刻意而为之的嫌隙,容得下的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但是他又捺不住的心慌意乱。坐在屋里,眼睛一直围着灯泡打转;走到外面,脚一直在踢地上的小石子,像个傻子一样。直到夜深人静,他那焦灼的心随着冷月渐渐降温,他才回复,说是不妨一试。于是乎,两个人又联系在了一起。

这晚他们并没有聊得彻夜,因为明天一早便可以见面。

天羽这晚没有手淫——心房藏着爱慕的姑娘还会犯贱到依赖手淫泄欲吗?他喝了很多酒,借助酒精这不可多得的兴奋剂,他把他怂的一面塞进了梦里。




新的一天。天羽给沐清霖买了一杯米粥,亲手送到她嘴边。之前的不愉快随着她吮吸的米粥,一起吞进肚子里了。

上午的天羽亢奋的异常。洛星月课上回身告诉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动,一节课都在抖腿,震得我椅子一直在晃。”天羽道了声歉,控制住了抖腿。但他又在扭屁股,整个上半身都在颤动,颤得褚风眠的课桌也在悠悠忽忽的微微摇摆,只是褚风眠没跟他说罢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间,沐清霖给天羽丢了张小纸条,上书五个大字,“中午吃什么”。天羽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呢?要约我一起吃饭?发展速度会不会太快了,昨天晚上才......这样算不算确立关系了呢?一定要去,但又怕一不小心搞砸了。搞砸了也要去啊,不去不是不给她面子吗。那我需要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谁知道?我知道谁知道又能够问谁呢?”问谁?最后只能够给碧桃发消息,不耻下问了。

下课铃一响,沐清霖悠悠地站起身,回眸霎了天羽一眼。天羽和吴刚、甄常之等人原本是要一起去吃午饭的,人也走了过来,但他有心仪的女生邀约,男生的约定便和狗屎一样了。沐清霖和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她们说了悄悄话,说完她们一齐向天羽这边投来在动物园看野毛驴似的目光。天羽走过去,怀着不安的心,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僵硬。她们微微一笑,不晓是哂笑还是娇笑。眼看天羽走进,她们轻轻推了沐清霖一把,由她和天羽走了。

去哪里吃饭呢?这是一个问题。天羽尊重沐清霖的决定,让她做主。沐清霖带他找了几家店,不巧,都人满为患了。于是沐清霖勉为其难,就近找了一家饭铺就餐。

两人各点了一例牛肉盖饭,对坐在一张小桌子两侧,谁也不先动筷。

“吃啊,别客气。”天羽一再相劝,可沐清霖总是放不开手脚。

天羽遵着碧桃的指点,没话找话。说什么呢?无非是人尽皆知的零七杂八。那些琐碎的小事和之前在网上说的大同小异,本就无聊透顶,没想到面对面说,更是难为情了。他本就局促不安,又看见沐清霖低头吃了几口饭,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的话,自己越发无所适从了。

“气氛有点尴尬。”沐清霖把筷子一放,剩下大半碗盖饭也不吃了。天羽照碧桃的指点,递给沐清霖纸巾擦嘴边油渍。沐清霖没接过去,自己从挎包里取了湿巾,仔细揩拭了嘴。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沐清霖道。

这时候,天羽只吃了半碗饭,却已经被尴尬的气填饱了肚子。他同意沐清霖说的,随她一起往香原村散步。

一开始,在比慧镇和香原村连接的公路上,天羽紧跟在沐清霖身边,她说一句,自己回答一句。她说自己不熟悉路边的田,他便给他讲小时候见村民耪地的过往。她说名隐山上飘着的云像一块五彩的雨花石,他便说以后有机会定要陪她去南京雨花台淘两块雨花石收藏。走到香原村,天羽拉着她去看村西的神树和古井。天羽问她要不要用井中的灵水洗洗手,但她嫌水凉;又问她要不要向神树许愿,让他们可以白头偕老,又被她拒绝了。天羽怕她扫兴,于是不再向她展示香原村那古老的神迹,继续向西去了。

时值孟春,万物欲苏,香原村西的那条无名小溪化开了冬季的冰封,水里三五成群的鸭子在快乐地戏水。嘎嘎嘎,叫声带着清脆的春意。沐清霖被鸭子的叫声吸引了过去。她问天羽:“这些鸭子好可爱的说。你知道是什么品种吗?”“不知道。你在南方见过不少鸭子,和北方的鸭子有什么不同吗?”“其他北方的鸭子不能和这里的鸭子相提并论。我见过白洋淀的鸭子,和我们那里的比,真是丑小鸭了。但是这里的鸭子,你看,比我们那的还要漂亮;这声音也是与别处迥异的,你听,像是悦耳的竹笙。”她从包里取出面包,捻成屑,喂给鸭子。鸭子一只只朝她游过来,上岸围在她身边。她摘下口罩,脸与鸭子的喙贴的很近,就快亲吻在一起。天羽羡慕这些鸭子,就连它们都可以与沐清霖亲昵。他举头望望不远处的名隐山,缥缈的山峰让他觉得空虚、发冷,即便喜欢的女生近在咫尺,但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于是他问道:“清霖,你冷吗?为什么你总戴着口罩?”沐清霖无暇理会他,直到喂完鸭子才回道:“只是怕流鼻涕罢了。我有鼻炎。”天羽也有鼻炎,他也想流鼻涕,更想戴上一副口罩,遮住自己迷茫的脸。沐清霖拔了一根鸭毛,鸭子都被她吓跑了。“你在干什么?”天羽不懂她为什么要拔一根鸭毛。“这鸭毛白里透着金色,比鹅毛还要美。”“但是你这样会伤害鸭子啊。你就不曾考虑过它们的疼痛吗?”沐清霖显然不快,轻轻吹了一口气,把鸭毛吹飞,落在溪流中被冲走。天羽大气不敢喘,又和她继续向西走了。

他们路过一段缓坡,沐清霖指着不远处一座老旧的破屋问道:“那是做什么用的?看上去又漏风又漏雨的,怎么还留它在那。”天羽解释:“那是过去堆放柴火杂草的,有百十年历史了,记得我小时候村子里还组织修葺过一次,不过现在又荒废了。听说村子里要把那改装成公厕,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天会改。”沐清霖叹道:“没有价值的东西就应该废弃,这荒郊野岭的,谁会到这里来上公厕呢?”天羽心想:它始终是一种纪念。然而沐清霖不会明白。他们继续走,走到一座牌坊前停下。沐清霖问道:“名隐如是。什么意思?”天羽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沐清霖有些失望,接着问他:“从缓坡开始,一路上怎么见不到一个人?”天羽道:“你不知道吗?听说三年前有一个叫林冰冰——或者是林淼淼——的女生在名隐山上失踪了,都说她是被狐仙带走的,具体也不知道,估计是爬山的时候失足了吧。从那之后,人们便很少单独再上名隐山了。”沐清霖听完微微一颤,嘴里嘟囔些什么。天羽听不清,问她,她却勃然大怒。最终她冷静下来,见时间不早,又和天羽往比慧镇方向走回了。




晚上,下了自习,沐清霖又约天羽一起散步。天羽很有眼力见,争着要给她拎包,可是她没同意。她带着天羽走到小吃街。她说:“自习过后总是很累的感觉,肚子里饿饿的,让人发慌。”说着,她围上了围脖,遮住了半边脸。天羽问她:“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沐清霖点点头,说她想吃烤面筋。天羽走到一小吃摊前,看那里正烤着面筋,于是上前去买,还没走近,旁边有一对情侣抢先站到摊前,买的也是烤面筋。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天羽排在了第二位。买完烤面筋,沐清霖说他应该跑快些,不叫那两个人抢先的。天羽略感无奈。沐清霖吃完烤面筋,还在抱怨着面筋上放的辣子太少,就看见一家奶茶店,嚷嚷着要喝奶茶。天羽给她买了一杯大满贯,她却只喝掉奶茶,里面的椰果和珍珠一动未动,然后把奶茶杯交给了天羽。天羽总觉得她是浪费,却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地把奶茶杯丢到了垃圾桶里。之后沐清霖又吃了油炸串、关东煮等一系列小吃,肚子饱了。天羽陪她一起吃,也撑得不行,忽然想吃甜品清凉一下,于是问她:“你吃这么多油腻的食物,胃口不会难受吗?”“哦,还好,习惯了。”“要不要吃点清凉的?”“什么?”“芭菲。”“大冬天吃芭菲?我看是你想吃了吧。”“第二杯半价,要买就买两杯啦。我请你。”“好吧。”天羽买了一杯巧克力味的,沐清霖选的是香蕉口味。吃罢,两人继续轧马路。沐清霖喜欢月亮,一直在和天羽说月亮多么多么美。天羽却觉得一般,因为总感觉有乌云,况且月亮已经不那么圆满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陪她走了一路。沐清霖还在路边不时舞蹈两下,天羽怕她被山风吹得生病,叫她不要那么运动,她听后还有些不豫。稍晚些,天羽送她到小区门口,她说,“就送我到这里吧,早点回家,实在太冷了。”天羽并没觉得冷,反而因为陪她散步,现在浑身热气。“不用担心我,我不觉得冷。”“我怎么就觉得那么冷呢?”“我看你穿的也不少,怕是刚才跳舞的时候伤风了吧。我告诉你,从名隐山吹来的风扎人的寒冷,你可别不当回事。”“我没准真的伤风了,现在我手脚冰凉。”说着,她伸出一只手,“你摸摸看,手冰的都麻木了。”沐清霖白皙的手掌张开在天羽面前,掌心是白底透着嫩红,皮肤裹着水儿,水儿里是生命鲜活的血色;掌中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长长的生命线,中间还分出几支小岔梢。她的手不大,就张开在他面前,他一把就可以把她的手握住,一搂就可以把她抱在怀里。可是,他怎么能够这样做呢,他怎么能够轻浮地对待他的心上人呢?他只是伸出右手,用指尖压在她的掌心——掌心是热乎乎的、软乎乎的——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掌纹,她的关节,她的指肚——越远离掌心越是冰凉的。他不忍收手,可又不愿意突破理智的壁垒,咬咬牙,还是把手收回衣兜里。“你的手指很冰。”沐清霖点点头,与他道声晚安便回家了。





之后两三日,沐清霖没再联系天羽,天羽联系她也只是被敷衍过去。

碧桃以为天羽和沐清霖应该在交往,可是他这几日却看不出忙碌的样子,于是问他究竟追没追到沐清霖,天羽只说一言难尽,随后把那天的事情一一告诉给碧桃。碧桃听后哭笑不得,有话呼之欲出而欲言又止,只告诉天羽追女生,尤其是追沐清霖这种女生,干劈情操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劝他出出血,给买两件礼物。“我哪知道她喜欢什么。”“你不知道不会猜吗。连猜都不愿意猜,真以为女生都是送货上门的?”天羽请她做主意。碧桃知他遇事犹豫不决,于是告诉他:“女生嘛,都是差不多的生物,沐清霖那种家庭条件稍好一些的就更是有规律可循了。买礼物不要求多么现实,越是华而不实,越是梦幻就越是能叫她感动落泪。我听说她喜欢猫和动漫,那说明她喜欢可爱的东西,我也喜欢猫和动漫,按我来猜,给她买一个可爱的娃娃或是小盲盒。——不对,还是包包比较好,可以放个书啊本啊的,她毕竟比我大几岁。”于是她帮天羽买了一款三丽鸥的漆皮包,上面还印了“你最可爱”的标志。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洛星月一早就问天羽:“你和沐清霖闹崩了?”天羽一脸费解:“没有啊。”“那怎么英语老师分互勉小组,你们俩被分在一起,她却把你换成我了。”“也许她喜欢和成绩相当的同学互勉吧。”洛星月摇摇头:“不会那么简单,一准是你惹她生气了。”“我哪里敢惹她生气,为了避免和她发生摩擦,我现在都不敢多和她说话。”“那么,你是承认你正在追求沐清霖了?”天羽默然。洛星月给他出了一个点子:“别唯唯诺诺的就好,男人嘛,总需要展露自己的雄姿来博得女生芳心。你这样,给她买一杯红茶,她如果不拒绝你,那就是还有戏,那你趁机哄她开心就好;反之就是没戏了,那你也不必再耽误时间。”于是下午,天羽给沐清霖买了一杯红茶。沐清霖没有拒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红茶喝下,这倒叫天羽不知所措了。

又过两日,天羽自习时候特意坐在沐清霖身边。好巧不巧,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三人有事找她出去,她离开教室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天羽等她等到绝望,心中暗骂:“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你们仨简直就是沐清霖的小尾巴。哦,不,你们仨是她的跟屁虫!”

再过一日,沐清霖给天羽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对他没意思了,并悉数他如何不解风情,如何不懂浪漫,现在他已经令她索然无味,望他以后对其他女生能够体贴感性一些,不要再和女生一起大煞风景了。天羽百般解释,却是枉然。

天羽请教碧桃,碧桃也没法给出答案,毕竟感情这事向来没有标准。

是洛星月先找到的天羽。她在天羽收到沐清霖消息不久就找到了他,并对他说,“你是个傻子么?浪漫!浪漫!她还有心一字一字点出你的问题,而不是忽视你的存在,那就证明你在她心中还不是一个零。去挽回吧,挽回总比你在这自怨自艾要实用千百倍。”

天羽听从了她的话。他找到沐清霖,哪怕仅有亿万分之一的渺茫的成功,那他也愿意试一试。可惜,沐清霖的回答令人心痛。“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做些什么呢?你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才会行动呢?你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实,一定要我们把可以意会而不点明的问题说出来呢?我只想说,一切都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天羽仍在努力,可收到的只有冷言冷语罢了。




当晚,褚风眠到天羽家做客,正巧看见天羽从一个皮箱子里抽出一只黑色漆皮包。她问道:“这只包包是给碧桃买的吗?”碧桃摇摇头:“我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包。”褚风眠又问:“那这只包总不可能是天羽自己用的吧。很明显,这是款少女使用的书包。”她看看天羽,天羽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忧郁中带一丝快乐,愤怒中夹三分呆滞。天羽没说话,把包包一放,出门离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褚风眠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碧桃把黑色漆皮包拿起来塞给褚风眠。

“你这是?”

“这是他买给你的,他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他给你吧。”

褚风眠将信将疑。

“真的?”

“千真万确!”

见碧桃说得决绝,她也就不再怀疑了。心底生出一股子小欢喜。

“他为什么要送给我包包啊。”

“你猜。这种事情应该不难猜吧,一个男生送给熟识的女生一件礼物......”碧桃说着,向褚风眠挑了挑眉,“你就收下吧,管他为什么。这款包是三丽鸥的,上面有......”碧桃极力介绍这款包包,结尾处不忘说上一句,“这可是我亲自挑选的呢!”

褚风眠抱着包包,像个犯花痴的小姑娘,傻乎乎地笑,平日里的矜持消失殆尽。

碧桃知道自己是在说谎,她愿意说一次这样的弥天大谎,为了天羽,她说的谎让她本应该受良心谴责的灵魂心安理得。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吗?

褚风眠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令这破绽百出的谎言成为真相。她蓦地一惊,把手中的包包放下,转而拉起碧桃的手,坐在沙发上。她向她说出了她记忆中与天羽的过往,有的不为人知,有的选择性的被人遗忘。

大约六七年前,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天羽在向前奔跑,口中喊着褚风眠的名字。名隐山上虚无的风从高处吹过麦田,掀起一阵黄金的浪涌。此刻,天羽在黑夜中奔跑,朝着凛泰香舍,口中唤得却是一声声沐清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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