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苍穹

霜枯之后,凉风冷气伴随着草木所披挂的银白色霜衣骤然降临于人间。不过晚秋的清霜并非只带来了寒冷,令人疲惫困乏的寂寞更像是一场瘟疫一般席卷在穹庐之下的这片土地上。




秋暮冬初之时,天空显得格外干净,连一片云彩也没有,只因为云彩被寒风化作银被披在草木身上。草木被这冰的魂魄冻得死将过去,仅留下枯枝败叶的残骸,这使得大地一片死寂。除了草枯木衰,这时候豺乃祭兽、蛰虫咸伏也变成了常态,好像除了偶尔能够听到准备过冬的小动物的声音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动静,没有了颜色,就连气味也没有了,只留下一片寂寞。

陆天羽耐不住寂寞。这一日课上,他因为天空阴沉沉的而感到无趣,所以支着脸向窗外张望。“唉!”他叹了一口气,花草树木早就准备过冬了,窗外的世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颜色。“咦!”他又惊讶地感叹。为了什么?为了他偶然间看到的一只蹿进校园的小动物。那动物全身雪白,体型较小而微胖,有着浓密的绒毛、尖尖的耳朵和长长的尾巴。“什么玩意儿?”天羽琢磨着,“是一只白狐狸吧。”他开始仔细观察起那只白狐狸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是真心希望那只白狐狸可以在校园里多待一会,好在下课的时候叫碧桃也来看一看。可惜,那只白狐狸似乎有着十分敏锐的观察力,它发现了教室里有人类在盯着它,于是嗖地从围墙蹿了出去。天羽对它非常不舍,诱发了许多幻想,并且他久久不能从幻想中自拔。

“陆天羽同学......陆天羽同学......”

陆天羽后背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针扎似的。

“怎么了?”天羽缓过神来,原来是谭晓琳正站在讲台前喊他的名字,褚风眠见他没反应,于是便用发卡捅了捅他的后背。

谭晓琳问道:“你在干什么?”

天羽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吗,怎么能这么吸引你?”

“我......我刚刚看到院子里有一只白狐狸。”

“你是说白色的狐狸?”

天羽点点头。紧接着同学们开始一片喧哗。

“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狐狸这种动物,更何况白狐狸,一准是你眼花,把其他什么动物认成狐狸了。”

“肯定是狐狸,而且是白色的。”天羽肯定道。

“那就奇怪了,”谭晓琳敲了敲脑壳,“不过也有可能,因为听老人们说,名隐山上过去是有过狐狸存在的,兴许是因为天冷,所以下山觅食也说不准。”

“一定是从山上跑下来的。”

“可能吧。而且白狐在我们这的传说中是一种灵物般的存在,你能够见到这种绝迹的灵物该是有多么幸运啊。”

褚风眠在天羽背后说道:“天羽,你被灵物眷顾了,真是一个幸运儿呀。”

“不过......”谭晓琳噘了噘嘴,“你走神始终是不对的,念你是初犯,所以在此警告你一下。下不为例啊。”

之后,谭晓琳继续进行讲课。可陆天羽并没有因为被点名批评而有所悔改,他太无聊了,学不下去,又开始了神游状态。这一次他没有向窗外张望,而是假装在看黑板,实际上他在看的是谭晓琳。说到谭晓琳,陆天羽一直觉得她是自己见过的最迷人的女人,有着浓密乌黑的秀发,白皙娇嫩的肌肤,细高挑儿的身材,一对葡萄柚般大小的乳房,还有着少女般轻柔的声音,任哪一点都是美女的标准无疑。不过最令天羽着迷的还是她那一双充满迷离感的眼睛,因为总是半眯着、飘忽着,所以对天羽来说显得格外神秘。此时天羽看到她的眼珠又在伴着她讲课的节奏而转动着,像是对自己放着电——当然,天羽想多了,谭晓琳一千二百度的近视使她的眼神不得不显得迷离,因为今日所配戴的隐形眼镜有些滑脱,所以她才不得不时刻转动眼珠——天羽害怕欣赏这迷人的眼神太久会被勾住魂,所以他一狠心转移了视线。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在聚精会神听讲的沐清霖。他这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沐清霖听课的样子还是蛮随意的——他以前一直以为沐清霖和洛星月不同,是比较严肃的人,现在发现她虽然工作时一板一眼,可是除此之外却是与他人无异——这与他以为的沐清霖有所不同。但当他思考自己以为的沐清霖是什么样子时却又思考不出什么,因为沐清霖打开学以来总是戴着口罩,平日里和自己又几乎没什么交往,所以脑海中只存在一片空白。当然,这并不重要。视线微动,天羽看到甄常之坐在沐清霖斜后方一直向她瞟去,而另一侧的庞娟子、祝秋立、邵毓文三人则恶狠狠地盯着甄常之看,几人形成了奇怪的三角形关系。天羽心想:“他们几个真有意思,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喜欢谁,谁讨厌谁。”当然,这并不重要。

陆天羽从前到后对教室里几乎每个人都扫了两眼,最终扭头趴在桌子上,视线定在了何慧婷脸上。这并非是天羽刻意为之,只是当他眼睛转到何慧婷处时,何慧婷的眼睛也转到了他这里。二人相视一笑,然后便立正身子重新去看黑板。片刻之后,天羽又忍不住向何慧婷处瞅去,而何慧婷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一般,也向他这里瞟来。此刻,二人目光又交在一起,但这次他们并没有移开视线去看黑板,而是自然而然地盯着对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对方去看,只是觉得在对方没有转移视线之前自己是不能转移的。就这样,两个人此刻只顾着观察对方的眼神,感觉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了。

陆天羽与何慧婷会一直盯着对方直到下课为止吗?答案是:否。因为外界有一个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小世界。那是什么声音?那声音是从楼道里突然冲入教室的甄莎莎嘴里发出来的。她在谭晓琳讲课正嗨时猛地推开了高三二班教室的门,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陆天羽在哪?出大事了。碧桃上着课忽然晕倒了。”天羽听到后想也没想就蹭地冲出教室,拉着甄莎莎就向初中部跑去。褚风眠和何慧婷跟了出去,其他人在谭晓琳的劝导下并没有跟随,而是留在教室里继续上课。

为什么碧桃会忽然昏厥?实际上这早有预兆,并非偶然。

事情还要从上周末说起......




这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周末,但是这一天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意义。林老太太算过,这一日适合去无名神庙祈福还愿。何慧婷前几日为感冒的何慧妍祈过福,如今何慧妍已经痊愈,于是她便打算同妹妹一起去山上还愿。正好听说天羽有意去无名神庙为碧桃祈福,所以她们便想要拉上天羽一道前去,结果到天羽家时发现大伙几乎都在,于是他们便准备共同前往。

洛星月对何家姐妹说道:“你们也是去无名神庙祈福的吧。”

何慧婷道:“我们不是。”

何慧妍道:“我们是去还愿的。”

褚风眠道:“那正好,我们等天羽出来一起去山上也有个照应。”

何慧婷道:“我们正有此意。”

何慧妍道:“不过大家怎么都想着今日去山上呢?”

吴刚心直口快:“还不是林奶奶说的吗,让我们每家都去无名神庙祈祈福。”

何慧婷道:“果然是这样。”

何慧妍道:“要不是因为去还愿,我今天还要准备去排练呢。”

褚风眠道:“什么排练?”

何慧妍道:“我们打算准备一个大合唱,等到冬至后的晚会上表演,目的是为了保住南山上的那片树林。”

“不会耽误学习吗?你可是都高三了。”

“不会,我会调控好时间的。”

何慧婷道:“怎么会不影响学习呢,只要是分心就肯定会有影响的。再者说,就算是成绩上说得过去,那伐林建舍的计划是上面已经制定好了的,我们一群中学生又何必瞎闹腾呢,闹腾又会有什么结果呢。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家里人考虑啊,这样胡闹于人于己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不同意。如果上面决定伐林就要伐林,那么南山的树就不重要了?如果上面错误的决定依旧让它错误下去,那么只会越来越错,那样才不会有好下场。我知道我们这样做会困难重重,而且不见得有多大成效,但只要是我们努力了,那我们也就无怨无悔了。你不参加我并不强求,可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选择。这样可以吗?”

“你别这么任性,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

褚风眠见二人争执不休,于是劝道:“好了好了,我们暂且不提这些。今天我们就一个任务——去无名神庙。其他的先放一放,孰是孰非自然会有结果。”

吴刚紧跟道:“是啊,你们先偃旗息鼓,就当是给我俩一个面子。”

褚风眠转移话题:“这么半天了,怎么天羽和碧桃还不出来?”

“他们在做什么?”

洛星月道:“你们来得晚不知道,碧桃生病了。”

“碧桃生病了,严重吗?”

“一会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估计今天碧桃没法去山上了,那么着天羽哥八成也要在家陪她。上山的大概就咱们五个了。”

“我们进去看看碧桃吧。”

几人正打算进屋,天羽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实在抱歉,碧桃今天生病了,她去不了,我想在家陪陪她,所以我也就不去了。”

褚风眠关切道:“碧桃这是怎么了?没什么大碍吧?”

“感冒而已。”

“才不是感冒,”碧桃闻声从屋内走出,“我是被这个混球吓的。”

褚风眠疑惑道:“天羽又欺负你了?”

“他就是个混蛋。”

“怎么?”

“我今天早晨刷牙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道黑影闪过,一开始没有在意,后来那黑影来回在洗手间闪动,我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半米长的毒蛇。”

天羽道:“那蛇没毒。”

“你还好意思说。我知道那蛇没毒,但是你有毒。我本来见到蛇就已经很害怕了,你这个混球竟然还从家里给我掏出来一个蛇窝。你这不是成心吓唬我吗。”

“我还不是为了告诉你那蛇是家蛇,不是什么坏东西。”

“一窝蛇还不是坏东西。”

何慧婷道:“碧桃,你不清楚,家里有蛇在我们这里是好兆头,说明家里有灵物庇佑,可保平安。”

何慧妍道:“是啊是啊,我们家里想有还不一定能有呢。你不用害怕。”

碧桃咬牙切齿道:“我不是怕蛇,我是被陆天羽这个混球给气到了。”

说着,碧桃一阵晕眩,身子开始摇摇晃晃,若不是吴刚和褚风眠扶住了她,她非得栽倒不可。

褚风眠道:“天气转凉,蛇进到人家里过冬倒也是常态,况且它又睡在窝里不动,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没有事先跟碧桃说清楚,她自幼在城市里生活,对蛇这类动物自然是感到陌生,你这冷不丁掏出一窝蛇来的确有些瘆人,也难怪她会被你吓得生病。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

天羽道:“我的错我的错。”

“你以后照顾妹妹真应该向慧婷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把妹妹照顾的这么好的。”

何家姐妹有些脸红。

“我以后会向她们学习。可是今天,你看,碧桃都生病了,我也没办法和你们去山上了,你们几个去就好了。”

“你在家里也是净惹碧桃嫌弃,还不如我留在这里照顾她呢。”

“这怎么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大不了过几天我再抽空去一趟就好。更何况我早就想向奶奶学学做面点,正好今天有机会在此请教了。”

一直坐在院子一隅看着几位小将交谈对话的天羽祖母这时闻声说道:“天羽,你去吧,全当是替我给碧桃祈福。甭担心,家里有我呢。我要不是老寒腿犯了登不了山,我都想去山上玩玩。而且我也正好跟着风眠学学熬粥煲汤。你可不知道,你宋姨熬粥煲汤那是咱村一绝,风眠跟着她妈学了不少,那手艺好着呢。”

天羽一想褚风眠也言之有理,加上祖母劝导,于是便答应代祖母前去无名神庙祈福去了。吴刚见褚风眠留在这里,心想自己上山本就是为的接近她,如果褚风眠不去,那自己也没有必要随同,于是便也留下协助照顾碧桃了。其他人并无异议,依旧按计划登山。

事不宜迟,天羽等人已经上路了......

登山途中四人边行边聊。

天羽见甄常之不在,于是问道:“常之人怎么没来?”

何慧婷道:“听说他到镇上找沐清霖去了。”

何慧妍道:“沐清霖才看不上他。他只是不敢来罢了。”

天羽又问:“他为什么不敢来?”

何慧妍道:“你不知道吗?因为林淼淼......”

何慧婷道:“林冰冰吧。”

“这不重要,反正名字里都是水就对了。就是因为当年常之和她上山之后她失踪了,所以常之一直心怀愧疚,始终不敢再到山上来了。其实这也不怪常之,等到沐清霖来了之后......”

“好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少说点为妙,尤其不要谈论别人的隐私。”

“你总是不叫我说话。”

“谁又不叫你说话了,是你说话要过过脑子,不要张口就来。”

“我哪句话没有过过脑子?”

“行了行了,我们都冷静些。无名神庙到了。”

天羽这是第二次来到无名神庙——其实他小时候也来过,只是那时候他没心没肺,除了调皮捣蛋之外,对其他事物总是不够关心,所以此刻他的记忆里只存有中秋当晚和星月前来的画面而已——因为上一次到来是在夜晚,所以对无名神庙的印象比较模糊,此刻站在神庙之前,他感觉这神庙对自己倒是有一种吸引力与亲切感。

何慧妍不愿意进入神庙,洛星月留在庙外陪着她,真正走进神庙的只有何慧婷和陆天羽二人而已。

二人步入神庙之后,天羽满是好奇地观览着神庙内的每一处细节,何慧婷则跪在神像前开始参拜。等到天羽看遍神庙每一个角落之后,何慧婷依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天羽问道:“你需要在神像前跪这么久吗?”

何慧婷回道:“不需要,只是我除了还愿之外还想要祈福。”

“你的心事倒是蛮多,全部和山神倾诉要花这么长时间。我就没那么多问题,只求山神保佑我们一家人身体健康、平安如意就好。”

说着,天羽跪下合十默念愿望,然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就坐在了地上。

“谁说我们拜的是山神了?”

说着,何慧婷取过来一个木制的食盒。打开食盒的第一层,她把几碟点心摆在了面前。

“我听星月说这是山神像......”

“不够准确,这神庙是供奉狐仙的地方。”

“狐仙?”

“是的,狐仙。我听祖母讲过,说是许久以前的名隐山是有狐仙存在的,可是后来从远方迁居于此的人类背弃了与狐仙订立的信约,所以狐仙便抛弃了人类,不再对他们进行无偿的庇佑。正因如此,受到灾难惩罚的人类修建了这座神庙,那些虔诚的信徒——就像是我们,可以前来祈求平安。”

“林奶奶总是喜欢讲这些传说。”

“这一方面是传说,另一方面也是历史。”

“可是地方志上从来不会记载这些。”

“历史有时候是比文字更加古老且神秘的存在。有的时候它并不会存在于纸面上,而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却能够弥补文字所不能承载的内容。这也是我祖母说的。”

“言之有理。林奶奶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哪。你和慧妍能够经常聆听她的教诲,了解各种文化,这对你们来说应该受益匪浅了吧。”

“祖母的确是很了不起。不过,她讲的故事一般只有我会听罢了,慧妍往往不会听这些。她不喜欢这些干巴巴的东西。就像是这次来还愿,我穿的是传统的礼服,可她却是打死也不会穿这种古董似的衣服的。”

“哦。这我倒是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俩打扮的一个现代一个复古是为了有比对呢。”

“你可能会好奇,怎么双胞胎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性格却大相径庭。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办法解释,或许是天性使然,亦或是外力左右。总之我们是裹着相同的皮囊,可心却是渐行渐远了。”

“你不要多想,我觉得你俩关系挺好的。我还想向你取取经,怎么才能哄妹妹开心呢。你是不知道,碧桃她......就像是......所以,这可真叫我没有办法。”

“唉!碧桃又不是讨厌你,只是故意和你耍小性子而已。况且她现在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总归是有些依赖你。我看她最近交了一些朋友,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但愿如此。”

何慧婷转跪为坐,并且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从食盒内取出一个饭团递给天羽。

“你这是?”天羽手握饭团,也不知是应该吃还是不应该吃。

何慧婷轻声道:“之前风眠姐跟我说你想要吃我做的饭团,这不,我特意给你做了一个。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给别人啊,就做了这一个,没给她们准备,给她们只准备了一模一样的几份便当而已”

“谢谢。”天羽有些受宠若惊。

何慧婷期待地看着他:“快尝尝。”

天羽张大嘴巴咬了一口饭团,将糯糯的米粒在嘴里反复咀嚼,竟然品味出了淡淡的清香与微微的甘甜,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饭团在食盒里保温过差,加之暮秋的山中气温已降甚低,所以饭团难免变得冰凉了。这冰凉影响的不只是饭团的味道,而且令人牙颤,有些难以下咽。天羽勉为其难地吞了第一口,这第二口却是迟迟吃不下了。

何慧婷有些好奇天羽的反应:“怎么了?是我做的难吃吗?”

天羽摇头:“不是。它凉了。”

何慧婷有些失落:“抱歉,我只记得往饭团里加莲藕糖和樱花粉了,竟忘记了这食盒并不保温。”

何慧婷想要收回这饭团,却被天羽从其手中一把夺回。为了不叫她寒心,天羽又将那饭团咬了一口。

何慧婷苦笑:“你这是何必呢,这么凉吃下去多伤胃啊。”

天羽反问道:“这是你的一片心意,吃下去胃是暖暖的,怎么会凉呢?”

何慧婷脸颊变得绯红,不知该如何是好。顿了一顿,她抬头见天羽嘴角粘上了米粒,于是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它抹去;又见天羽手中还握着饭团,于是缩手时顺便把饭团抓了回去,将它放到了地上。

慧婷赧笑道:“这个饭团凉了,放在这里做供品吧。”

天羽点头同意。

二人此刻有些难为情,不知应该再说什么,只好开始收拾起地上的几碟点心。

忽然,天羽听到有“吱吱”声传来,但却辨不清是来自何方,究竟有多远。于是天羽倾耳辨析,可惜那声音忽近忽远、忽大忽小、忽明忽隐,终究是消失于一片寂静之中。

天羽问道:“你是否听到有吱吱声传来呢?”

慧婷摇头:“我没有听见。”

“你仔细听听,真的没有听见吗?”

“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那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比如说狐狸什么的。”

“天羽,”慧婷看着他,“你说的话真奇怪。”

“我真的听到了。难不成是我刚刚幻听了?”

“不重要,”慧婷小声道,“我懂你什么意思。”

“嗯?”

慧婷还欲再和天羽说些别的,可是这时候星月走了进来。

“你们结束了吗?慧妍在外面有点着急了。”

“结束了,”慧婷起身拍拍衣服上所沾的灰土,“这就走。”

待星月三下五除二地参拜一番之后,慧婷拉起天羽和星月的手,三人一齐走出了神庙。

何慧妍在神庙外已经等候多时了。因为不愿和慧婷一起进入神庙,在外又心念自己今日本应参加的合唱排练,所以她早就感到了不耐烦,这时见到慧婷等人走出,于是忙走上前去。

“你们可算出来了。”

慧婷道:“怎么,等着急了吗?”

“早就着急了。”

“早就着急了为什么不进去找我们?”

“哼!我不想进去。”

何慧妍开始准备下山。慧婷叫住了她:“等一下。”接着打开了食盒的第三层,从中掏出来七份便当。“眼看晌午了,大家也爬了半天山,估计都饿了,咱们先垫补点儿再回去吧。”几人都表示认同,只不过何慧妍吃饭时心不在焉,只吃半份就打住了,而星月一口气就吃了两份。慧婷以为妹妹不喜欢吃,于是问道:“做的失败了吗?”何慧妍摇摇头。“觉得凉?”何慧妍没反应。“原以为今天来的人多,所以准备的富富有余。咱们都敞开了吃就好,不要拘谨。”何慧妍听后将剩下的半份推给刚刚吃完一份的天羽。天羽面露难色:“我......我也吃不下了。”转给星月,星月也推掉了。最终这半份便当还是被慧婷给解决掉的。

几人原本只是打算垫补垫补,可一来慧婷所带便当较多,二来便当做的确实美味可口,结果竟都吃到了饱。

几人吃饱之后便下了山,又一起到天羽家去看碧桃身体如何。

刚一迈过门槛,一股甜香便飘到鼻前。不用想,一准是午饭熟了。步入屋内,耳听得风箱呼呼作响,又见土灶上烟熏火燎,待烟火散去,土灶上的几叠蒸笼热气腾腾,里面蒸的是几样面食。褚风眠和沈碧桃站在土灶两侧,眼看时机成熟,于是熄灭灶火,掀开笼屉,一层又一层取出所蒸的面食,将其丢入盔内。

碧桃见到天羽等回家,才刚放好一盔面食就兴冲冲地端了过来。

“看,怎么样?”

天羽看到盔内有饽饽、枣卷、豆包等面食,虽说不太渲腾,可也没有馏死,所以还是给予了鼓励。

“嗯,不错。你不感冒了吗?”

“不感冒了。早上的事我就暂且原谅你吧。下不为例。”

“好,好。”

褚风眠揭开箅子上的搌布,收拾归置好之后也走了过来。

“奶奶上午指点我不少,可能是有点累,刚才说是跟洛爷爷一起出去买山楂了。”

“吴刚呢?”

“吴刚在这里只会捣乱、帮倒忙,被我给轰回家去了。”

“原来是被你轰走了。”

“先不说他。你们都尝尝这些做得怎么样,有不足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乐意接受批评。”

天羽等人已然果腹,所以只是满嘴夸奖,却一口也没有吃。

“原本看碧桃不适,所以没打算让她动手,可是后来她看我和奶奶和面、揉团比较有趣,也积极过来帮忙了。你们看,土灶里的柴火都是她搬来的呢。所以,你们要不要试吃一口呢?”

天羽见碧桃眼睛里满是期待,只好拿了一个豆包吃,随便评价几句,也并无其他反应。

碧桃不悦。

慧婷看到碧桃表情渐僵,于是也拿了一个豆包吃。边吃边赞:“嗯——真好吃,又香又软。”

何慧妍也吃了一口,跟道:“除去风眠姐制作较好之外,碧桃的火烧的也是恰到好处啊。碧桃,你原先就用过土灶吗?”

“没有。”

“不信,这就像是用惯土灶的人做出来的一样。”

碧桃高兴许多。

褚风眠道:“我就说碧桃以后肯定是一位好厨娘。听她的,我在奶奶糗的豆馅里没放砂糖,而是加的如意红糖。你们看,果然味道好极了。”

众人频频点头。

碧桃面露喜色。

见碧桃露喜,众人也都松了口气。慧婷和慧妍都不饿,拿着豆包倒显得多余,于是慧婷把咬过的豆包塞到了天羽手里。

“给你。”

天羽手中拿着两个咬过的豆包迟迟不动。倒不是他嫌弃慧婷,只是自己也没留下来胃口。慧婷看到碧桃忽地由喜转恶,以为她想要天羽全部吃下方休,所以连哄带劝的叫天羽把豆包吃了下去。但是碧桃并未高兴,而是拂袖走开了。

为什么呢?

在洛星月与何慧妍因不解而呆住之时,褚风眠用眼神示意了天羽和慧婷——他们的手竟不自觉地牵在了一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呢?记不清了。好像回家之后就一直牵着。至少如此。

这日起,碧桃开始变得终日不豫,身体也日渐消瘦,最终是莫名其妙的晕倒在教室里了。




得知碧桃昏厥的消息之后,天羽、慧婷、褚风眠三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初三九班。碧桃这时被同学们围着,吴若涵正在掐她的人中进行抢救,可是收效甚微,她已经不省人事了。天羽到后忙贴胸听碧桃心跳,可是她心率很正常,也没有其他反应,这倒叫天羽感到为难,只好摇着她的身子呼喊。褚风眠不似天羽,她冷静分析情况之后决定去医务室请校医师前来。待校医师赶到,天羽也没有将碧桃唤醒。校医师用听诊器在碧桃前胸后背听来听去,没有异常;又用血压器测量血压,亦无大碍;再翻翻眼皮,看看口腔,依旧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最终医生只能说她贫血,其他什么病症也是找不出了。天羽等人只好暂将她抱到医务室的病床躺下,可她躺了好一会也没见有苏醒的迹象。所有人都迷惑了。

慧婷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莫非碧桃昏厥并非病症,而是一些神秘莫测的原因?

该假设一经提出就被吴若涵否决掉了:“不要宣扬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可是科学并没有叫碧桃苏醒过来,起码校医师没有办法。慧婷才不理这些,课下向谭晓琳请过假,骑上自行车就回家了。到家里她向祖母说明了碧桃的情况,祖母当即决定随慧婷一起前去为碧桃诊治。因林老太太年事已高,慧婷原意是想请父亲开车接她们到学校,可是父亲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幸好吴若涵和琛哥打了招呼,于是她们便坐着琛哥的汽车到了名隐中学。

林老太太给碧桃号了号脉。

天羽问慧婷:“林奶奶会号脉是吗?”

慧婷道:“爷爷生前是一名中医,奶奶和他学过医术。”

林老太太号脉得出了结果。

“身体并无大碍。”

“身体并无大碍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

“她这是心魔缠身了。”

“怎么办呢?”

“驱魔。”

吴若涵对此颇有微词:“这是封建迷信,不仅救不了碧桃,反而会耽误她的病情。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给县城的医院打电话请救护车。”

林老太太无所谓地道:“你随意,不要打扰我驱魔就好。”

林老太太叫慧婷准备木盘、细沙与乩笔,她要扶乩占卜了。首先,她将铺有细沙的木盘放在桌上,手里握着一柄木锥做好架势;然后,她大喊一声某神明的名字,请神附体;最后她翻起白眼,手握木锥在木盘中的细沙上乱画起来,待仪式完毕,她又蓦地恢复正常。

林老太太看过细沙上的图案之后得出结论:碧桃这是因为自闭,将心魔锁在身体里了。

林老太太没有多言,用清水在碧桃额上画了道符,捻了道咒,碧桃很快便苏醒了,只是身体特别虚弱,有些感冒。

碧桃睁开眼看到天羽等人围在身旁,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身体更是虚脱了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天羽,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刚晕过去了。”

“我的病又严重了。”

“没大事,只是伤风了而已。”

“是吗,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呸呸呸,瞎说什么,快吐吐唾沫。”

“瞧你急的。没事,你放心,我一定要等到你死之后才会死,要不然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好好好,我先死就我先死。不过我可要努力活着,非得长命百岁不可。”

“争取吧。看你这样子也好不过我多少。”

天羽咧了咧嘴,有些无语。

吴若涵这时感叹道:“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啊。”

林老太太慢道:“有时候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并不是不科学,它只是超出常人的认知范围而无法被已知的知识所解释而已。科学永远有它的局限性,但是总在局限的已知范围之外是有更多未知的不可名状的内容是存在其真实价值的,如果只因为片面的认识而否定认知外的事物,那么认知的就不仅仅是片面的了,甚至会与真理背道而驰也说不准。我刚刚这般施法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叫我个老太婆解释原因也不可靠,只是千百年来传承有这么一些东西,早就被前人验证过可行,所以我便尝试用它给碧桃救治罢了。”

甄莎莎开玩笑道:“老师,这你可以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吗?”

吴若涵有些小生气:“夫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且‘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对不清楚的内容不加评论,观察学习,取长补短就好。”

“不愧是老师,学到了。”

后来,天羽把碧桃送回了家,众人散去,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因为碧桃身体虚弱,所以吴若涵准了她一周的假。天羽本来也打算请假在家陪伴碧桃,可一来碧桃嫌弃他整天在家烦人,二来慧婷和褚风眠劝他珍重学习,三来谭晓琳不予准假,所以他只好趁着中午和晚上早些回家照顾碧桃了。不过嘛,天羽照顾碧桃也无非是斟茶倒水的老一套,碧桃才不稀罕。还是慧婷有心,听祖母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心魔也需心灵除。”所以她每晚前来天羽家跟碧桃唠嗑,说的尽是一日之内的家长里短、逸闻趣事。开始碧桃并不领慧婷的情,但二人后来越唠越投机,一人当的是姐姐,一人做的是妹妹,竟成了朋友。反观天羽,却被排挤到星月家和一众小伙伴学习去了。

一周之后,碧桃完全恢复,又与大伙一起上学去了。




过些时日,山中的寒流叫人更能体会得到冬季的到来了。刚刚入冬,人们只是晚上感到冷,白天暖和些。可现在不同了,白天的温度也可以结冰,晚上更是冷的要命。天羽虽说儿时在此过过冬,但他早就适应了南方的环境,香原村的冬天不免过得艰难。碧桃就更不用说了,冻得她除了必要的不能再必要的事情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不想掺和了。

吴刚和甄常之知道天羽在家冻得慌,于是领他去了一处好地方。

这是供暖后不久的一个夜晚,他们带着天羽穿越比慧镇的繁华地段,走到了城东一座豪华小区前。

天羽问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吴刚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凛泰香舍’,这不是沐清霖家住的小区吗?里面有什么?”

“这是玫瑰香露公司建的,里面的设施和镇上最繁华的地段比都要好得多。”

“那我们进去干什么呢?”

“里面有一家温泉浴馆。你不是在家里冻得慌吗,我这不是带你们来泡泡温泉,暖和暖和嘛。”

“那可以叫上碧桃她们一起不是。我给她们打个电话吧。”

天羽刚刚拨通碧桃的手机号码就被吴刚阻断了。

“她们......女生就不必了,你先试一试,搞明白了再决定不迟。”

天羽疑惑地跟着他们躲过重重严密的看守,偷偷溜进了小区内部。

为什么要溜进去?因为小区内的设施平时只对小区住户——即玫瑰香露公司的员工及其家属——开放,其他人进入需要登记,而他们都是学生,登记自然是不予通行了。

为什么能够躲过重重严密的看守?倒不是说保安看守松懈,只是常之曾多次尝试随外卖人员溜进去找沐清霖——虽说每一次溜入都只能在沐清霖的窗前偷窥,但进入小区对他而言却不是难事——所以他们才可以顺利溜入。

小区内引了水,形成一条人工河流。有水必有桥,这里也不例外,修了二十四座长二十四米、宽二点四米、栏柱二十四根、台阶二十四级的汉白玉单孔桥。每座桥都通向一片区域,各有各的作用。

秋尽香园草已凋,松柏挺立青未老。小区院内边植植被,其中不乏松柏等耐寒树种,所以绿色尚未完全凋灭。

天羽等来此不是为的赏景,所以直接走到浴馆前。

天羽深吸一口气:“这里灯红酒绿,确定是正经洗澡的地方?”

甄常之道:“可能是吧。”

吴刚道:“当然是正经洗澡的地方,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文之将信将疑的随他进入名为“六朝遗风”的浴馆内。走到更衣室,脱下衣裤,却见有裹着浴巾的青年女子从身旁走过。

甄常之问吴刚:“这是男浴?”

“没看见门口写着‘男宾’俩字了吗。”

“男浴里怎么会有裹浴巾的女人?”天羽勃然大怒,“快点走,这他妈不是啥正经地方!”

“别着急嘛,她们只是路过而已。一层是浴室,二层是演出,你不再往上走就好。别担心,我还能坑你们不成?”

天羽被生拉硬拽进浴室。浴室里雾气氤氲,热浪扑面,小池假山,颇具古朝遗风。

“这是温泉?”甄常之试了下水,“分明是风吕好不好。我就说这里没有泉眼,哪里来的温泉。”

吴刚已经跳进水里:“这不重要,反正那些南方来的外地人又不懂,能泡澡取暖就行了呗。”

“那咱们又不是南方人。”

“较这真干什么,反正是我请客,你们又不花钱。一会泡透了去蒸个桑拿,蒸完再搓个奶搓个盐,搓完拔个火罐,出完寒气就上楼听会曲儿,然后上去按个摩,整个全套。——啊!想想都觉得舒服。”

“这......”

天羽还来不及吐槽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碧桃打来的电话。

“天羽,你死哪去了?快回来,到何家集合。”

还没等天羽说话,碧桃那头就挂断了手机。

“天羽,怎么了,快下来泡泡啊。”

“不了,我先回去了,家里有事。——吴刚,老子这回着了你的道了,真他妈后悔跟你来这。”

“别走啊,我请客——”

天羽穿好衣服就出去了,在大厅里还碰到了同班同学伍浩然。天羽心想:“他又不住在这里,怎么来这里洗浴?”虽说不明真相,但在这种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地方碰到熟人却也是一件分外尴尬的事情,于是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无需多言,扭头便直奔何家去了。




天羽赶到何家时看到许多人已在那里。碧桃和慧婷在慧婷卧室,星月和慧妍在慧妍卧室,而褚风眠正在大厅门口等待天羽。大厅里坐满了人,天羽祖母、洛老爷子和林老太太坐在一侧沙发上,宋姨和何家大嫂坐在另一侧沙发上,还有天羽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的何家姐妹的父亲何绩丰,他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马扎上。

天羽悄声问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褚风眠耳语道:“慧妍今晚要去参加合唱比赛的排练,可是被慧婷给阻止了。林奶奶从中说和,但慧婷就是不同意,然后林奶奶就说了她两句。”

“就这?那怎么这么多人都来了?”

“没完呢。好不容易说得慧婷答应了,可绩丰叔突然回了家,他不同意,情况就变得严峻起来了。这不是娘俩儿谁也说不过谁,张姨就叫大家来劝架了吗。”

“哦。”

“现在的情况就是何叔支持慧婷,林奶奶支持慧妍,而且慧婷和慧妍也在冷战当中。”

“哦。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走进大厅,见几位大人分作三队,互相都不搭理其他人,显得僵硬,于是便向慧婷卧室走去。

慧婷这时候正在卧室看小说,见天羽和褚风眠进来,便将小说放下迎客。

“天羽哥,你也到了。”

“我也到了。你刚刚是在看小说吗?”

“是啊,我在看夏洛蒂·勃朗特所著的《简·爱》。”

“那本书我也看过,咱们可以交流交流。”

碧桃这时插嘴:“你不要显摆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了,当初《简·爱》这部小说还是我要你看你才看的呢。我刚刚和慧婷姐聊了聊,她对这本书的理解比你深多了,你们没什么可以交流的。”

“原来慧婷这么厉害。”

慧婷笑道:“啊啦啊啦,哪里的事。我其实也读得一知半解。”

“你谦虚了。”

“别抬举我了。说说吧,你们过来是想......”

褚风眠问道:“究竟你和慧妍有什么矛盾呢?”

“没什么矛盾,就是我不愿意她去参加合唱。”

“那是什么合唱?”

“她参加合唱是为了保住南山的那片树林。据说冬至过后的那场晚会是由玫瑰香露公司和外面的大企业联合举办的,冠军可以参加省里的春节晚会。碧桃她们希望通过参加晚会获取名次来宣传我们这里,继而作为筹码和政府谈判,以求盖房子不要破坏南山的树林。可是我不愿意她参加,就这样我们闹得不可开交了。”

“为什么不愿意她参加?”

“一方面是因为高三了,不希望她因为活动耽误学习。”

“以慧妍的成绩应该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吧。再者说,就算是有些影响,我们也是可以帮她补习不是。”

“倒也是。另一方面,我不希望她因为做这些无用功而受到伤害,她们这样做只会惹怒上面,惹怒那些从工程中各取所需的利益攸关方。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只会到处碰壁的。”

褚风眠听后若有所思:“所以说,你是为了慧妍好。”

“当然,她是我妹妹。”

“那么我们去帮你劝劝慧妍吧,跟她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她会理解你的。”

“但愿如此。”

天羽和褚风眠又走到慧妍卧室。

慧妍这时候正在卧室看小说,见天羽和褚风眠进来,便将小说放下迎客。

“天羽哥,你也到了。”

“你也在看小说?”

“也?”

“我们刚才去过慧婷那屋,她也在看小说。”

“哦。”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翻翻。”

洛星月这时说道:“慧妍在读安妮·勃朗特所写的《艾格尼斯·格雷》。”

天羽问道:“这本书我倒是没有读过。慧妍,要不你给我们讲一讲它写的什么如何?”

慧妍摇摇头。

“慧妍最好了,别那么小气嘛,自己读到好书还不舍得分享。”

慧妍噘噘嘴。

“慧妍不要生气嘛,生气了就不好看了。”

慧妍轻笑道:“天羽哥,别贫了,我没生气。说吧,你们是替何慧婷来做说客的吧。”

褚风眠道:“那我们也就不卖关子了。慧妍,你们的合唱节目难吗?”

“难,每次排练都累得要死。”

“其实合唱这么多人,你可以考虑放松一下,太累就不要坚持了,相信你的朋友们会理解你的。”

“你这是要我做逃兵?那你是想错了,再苦再累我也不会放弃的。”

“没叫你做逃兵。我听慧婷说,你们准备这次合唱节目来参加晚会表演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政府伐林不是,会不会有些困难什么的?”

“嗯......困难固然是存在的,但是我才不怕。就像何慧婷说的,我可能会四处碰壁,但是即便碰到头破血流我也认了,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不会做胆小鬼。”

“懂了。那我们出去吧,和你姐姐说清楚,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几人从慧妍卧室走出,慧婷和碧桃也从慧婷卧室走出,所有人都到大厅里了。

慧妍开门见山摆明了自己的观点,道出自己为何执意参加合唱,并且展示出了不会退缩的决心。

慧婷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惜收效甚微。

何家姐妹商量不下,又开始吵闹起来。

“够了!”何绩丰腾地从马扎上跳起,大声喊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何家姐妹顿时闭上了嘴。

“吵什么吵,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儿了。真是的,这么多长辈都在这里,没大没小的吵来吵去,成何体统。”

林老太太道:“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们。”

“都是给我气的,”何绩丰喘了几口气,“要我说慧婷说得有道理,合唱这玩意太影响学习了,慧妍不去也罢。”

“凭什么?”慧妍急得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凭我是你爹,”何绩丰背过手去,挺直了身子,“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看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吧。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一个样,早就串通好了如何分赃,当然不会同意我们去揭穿你们的阴谋了。”

“什么?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说就说了,我还怕你不成。我早就知道何慧婷跟你们一条心了,都不理解我,都只想着你们自己。你平时工作忙,不回家,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还不是听说我和何慧婷吵架了,还不是知道我要参加合唱来阻止你们伐林,还不是......”

“啪”。何绩丰抽了慧妍一巴掌,在她白嫩嫩的脸颊上留下了一片紫红的巴掌印。

“你打我......”慧妍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地以泪珠的形式滴到地上。

“给我住手,”林老太太叫道,“你干嘛打孩子啊。”

何绩丰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重,身子有些颤抖:“慧妍,你没事吧。”

何绩丰想要摸一摸慧妍的脸,可却被慧妍推开了。

慧妍看着他,又看看屋内的所有人,最后抽着鼻子跑了出去。

“慧妍,慧妍,”林老太太叫着跑走的慧妍,“诶呦,何绩丰,你咋下手就不知道个轻重呢。要是慧妍有啥事,我一定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这都是被你们惯的,要不是你们平日里那么宠着她,她能和慧婷吵起来吗,能顶撞我吗,能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情吗......”

“你给我滚!”

何绩丰有些意外,一气之下离开了。

林老太太气得有些高血压,幸亏天羽祖母和洛老爷子一直在旁相劝,要不然她非得气死不可。

慧婷见祖母生气,便要出去把慧妍找回来。

何家大嫂反对:“你去找,你还嫌你妹妹不生气不是。慧婷啊慧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姐姐,应该多照顾妹妹,有矛盾应该让着点妹妹。可你怎么做的,非要闹到这么不可开交不行?”

说着她便要对慧婷指指点点,可是被宋姨拦下了。

既然何家大嫂不同意慧婷去,那么天羽便自告奋勇:“我去吧,慧妍妹妹应该能听进去我的话。”

何家大嫂点了点头。

褚风眠本也想去,但天羽见家里这么乱,便请她在家帮着宋姨做些什么,所以便没有跟随。




天羽要找到慧妍其实不难,因为慧婷告诉他,慧妍必定在村北的空地那里荡秋千。果不其然,天羽一到那便看见慧妍坐在一架秋千上,正在摆着腿荡着秋千。

“荡秋千啦。”天羽走到秋千旁。

“是啊,荡荡秋千能叫人心情愉悦,荡走一切烦恼和不开心。”慧妍仰头看着天空,不想叫天羽看到自己刚刚哭过的样子。

“这里怎么只有一架秋千?”

“原本有两架,后来我玩坏了一架,所以只剩下一架了。”

“秋千还能被玩坏,足见你非常喜欢荡秋千啊。”

“小时候没有那么多可以玩的东西,父亲又整天见不到个人影,所以我只好来这里荡秋千玩了。听说这秋千还是当年陆达叔叔弄的呢。”

“是吗,这我可不知道。”

“可能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吧。看这秋千也有不少年头了。”

“你玩秋千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不然呢?”

“你姐姐就没有和你一起玩过吗?我看你俩平时总在一块儿。”

“原先有两架的时候一起玩,可是当秋千坏掉一架之后,她怕荡秋千的时候摔到自己,所以后来再没有荡过。”

“你姐姐并不是害怕摔到自己吧,她应该是不想和你争这唯一的一架秋千。”

“怎么可能,你不要替她说好话。”

“我问你,你荡秋千的时候她是不是一直在你身边,是不是在你背后推你?”

“有的时候是这样。可是......”

“没什么可是。她如果不是因为关心你的话为什么要陪你来荡秋千?既然不想再荡秋千了,那么她完全可以去做些别的事情啊,何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嗯......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姐姐是爱你的,这爱甚至超过了你的父母。”

“就因为我俩是双胞胎?”

“不,因为只有她会以你为出发点考虑问题。”

“嗯......所以,你想叫我回家去是吗?”

“难道不回去吗?外面天气这么冷,你从家里出来也没穿件外套,衣裳这么单薄,你姐姐她估计......”

“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能去哪里?”

“哪里都行,总之比家里好。”

“傻话,哪里能比家里好呢?”

“起码外面没有何慧婷。”

“不要这么说你姐姐,乖,听话,家里人还都惦记着你呢。”

说着,天羽就要拉慧妍回家,可是他的手却被慧妍甩开了。

“我不要回家,你们和何慧婷都是一伙的。”

天羽还想再劝劝,可是慧妍却跳下秋千跑开了。

天羽追上前将她拦下,然后低贱地求道:“求求你,回去吧。”

“我不!”

慧妍还欲再跑,可是天羽挡在了她的面前。

慧妍叫道:“请你让开。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见令人作呕的何慧婷。”

“住口!”天羽对她吼道,“你不可以这么骂你姐姐!”

“我就骂了,怎么着?”

“你混蛋!”天羽瞪大了眼睛,“你姐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这么骂她,良心上过得去吗?”

“我......”

“你以为你有多么重要,要是没有一家老小关心你、照顾你,你觉得你会有这么安逸的生活吗?”

“我......”

“总觉得自己了不起,可这都是家人惯着你才拥有的。没事总任性的耍脾气,难道所有人都要欠你的不是?”

“我......”

“你不想回家,那好,不用回去。我也不会管你了,随便你,爱去哪去哪。再见!”

天羽转身佯作离去,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慧妍的啜泣声。

“唔......唔——陆天羽,连你也凶我,你好坏。”

“我......慧妍,你怎么哭了?”

“唔......唔——陆天羽,我......我......”

天羽这时看清她挂满珍珠般泪珠的小圆脸,脸上还留有一片巴掌印,顿时心疼了。

“你要是不再哭我就不凶你了。”

慧妍抽了几下鼻子,缓缓止住了泪水。

“我想回家。”

“行,回家。”

“可是我这么回去多没面子,跟我又向何慧婷服软似的。”

天羽思忖片刻,灵光一闪,说道:“要不我们先去琛哥那里吃个夜宵,等一会叫他跟你回去。琛哥你也知道,点子特别多。你就说一直在他那吃夜宵,慧婷猜错了,回家不是你服软,是叫琛哥来给你助威,数落他们的不是,这反倒显得你宽宏大量谅解了她。”

“好吧,我暂且勉为其难答应了。不过我要你请我吃芭菲。”

“草莓的还是巧克力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种口味?”

“我猜的。”

“猜得真准。一样一杯。”

“两杯你还不吃拉肚子了?”

“吃不了的你解决。”

“行,我解决就我解决。走吧。”

“不走。”

“嗯?”

“我哭累了,你背我。”

慧妍向天羽背上跳去。可是天羽没有让她得逞,身子一扭,躲开了。

“多大人了,还要我背。不背,自己走。”

“女孩子叫你背你都不背,你好傻。”

“我这是稳重。”

“女生可不喜欢这种稳重。”

“爱喜欢不喜欢。”

“不讨女生喜欢的男生迟早要吃大亏的。”

天羽没搭理这茬,拉着慧妍就走。他之前没有感觉,这时一抓慧妍手腕,竟然滑滑的、嫩嫩的,稍一使力更像是握了一只章鱼脚。他也不知道女生的手腕是不是都是如此,起码碧桃的手腕是摸得到骨头的。

天羽开玩笑:“慧妍,别看你和慧婷长得一模一样,但我猜你比她重。”

慧妍不解:“怎么可能?我俩明明一样重。”

“那我怎么看你更圆润一些呢。”

“圆润?”

“你的脸又红又胖,和新熟的苹果似的。”

慧妍轻嗔薄怒道:“讨厌,你嘲讽我的脸被抽肿了不是。”

“哪里敢。我是觉得你的脸蛋圆乎乎的蛮可爱。”

“咿呀咿呀,说的人家怪不好意思。”

“就是一边脸蛋白白净净,另一边跟打了太多腮红似的,显得不对称。”

“呸。你还是嘲讽我的脸被抽肿了。”

慧妍揪着天羽的耳朵叫天羽道歉求饶,可天羽就是不求饶,反而把慧妍的手腕抓得更紧了,这倒是叫慧妍有些难为情。无奈,慧妍放弃了揪天羽耳朵,天羽的手也稍稍松些了。

这一夜,在香原村的路灯下,陆天羽拉着何慧妍一路连跑带跳向酒吧开去。

夜深无人扰,唯有寒风至。

天羽困了。慧妍的脸被冷风一吹,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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