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七分,手机闹铃还没响,我却已经在被窝里睁开了眼睛。窗帘缝里漏进的淡青色天光像把薄刃,轻轻划开混沌的梦境。伸手摸到枕边的工牌,冰凉的塑封表面还凝着夜露,正面照片里穿白衬衫的自己笑得拘谨,像颗尚未褪去青涩的毛桃。
厨房飘来煎蛋的香气时,我正对着衣柜发愁。米色针织衫会不会太学生气?藏青西装又像偷穿大人衣服。最后选了件雾霾蓝衬衫,领口别上毕业时室友送的银杏叶胸针。地铁卡在包里换了三个口袋,到底还是忘带水杯,折返时碰翻玄关的干花罐,满天星碎屑追着鞋跟飞到电梯间。
七点十分的二号线像罐沙丁鱼,西装革履的人们举着手机组成钢铁森林。我的新皮鞋踩着某个大叔的AJ鞋印,他公文包上的地铁卡挂坠晃啊晃,是只咧嘴笑的柴犬。手机导航在出站口突然罢工,我攥着打印的路线图原地转圈,忽然闻到空气里浮动的桂花香,转角便利店门口,金黄碎米粒正簌簌落在环卫工人的扫帚下。
"是来入职的?"前台姑娘从薄荷糖罐里抬头,我慌忙掏工牌的动作碰歪了签字笔筒。这时电梯"叮"地轻唱,穿香芋紫套装的女士挟着晨风走来,胸前的向日葵工牌晃过"人事部林雅茹"。"小夏是吧?"她伸手时腕间的檀木手串轻响,"昨天看你简历,咱们还是同校呢。"
十楼走廊的落地窗正在吞吐朝阳,林姐的高跟鞋敲出轻快的节拍。路过茶水间时瞥见咖啡机蒸腾的雾气,某个格子间突然爆发的笑声像串跳跳糖。我的工位藏在绿萝瀑布后,桌角贴着前任留下的便利贴:"周三浇多肉"、"订书机在第二格",圆滚滚的字迹里还粘着星点咖啡渍。
邻座探出颗蓬松的卷毛脑袋:"新来的前端?"程序员小哥的连帽卫衣上印着"Hello World",他递来的见面礼是包跳跳糖,"陈哥买给女儿的,结果发现血糖超标。"说话时显示器还亮着我看不懂的代码,像群蓝色萤火虫在跳舞。
午休时跟着大部队去B1食堂,六部电梯同时开门时宛如银河战舰对接。麻辣香锅窗口前排起长龙,财务部的红姐硬塞给我半盒车厘子:"供应商送的试吃品,你们年轻人多吃点。"斜对角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用筷子给炸鸡排去骨,手法专业得像外科手术,听说他去年考了营养师证。
下午的入职培训在17楼星空会议室,投影仪在PPT上投出光斑,像水族箱里游动的鱼群。林姐讲考勤制度时,落地窗外飘过朵胖乎乎的云,忽然想起大学逃课躺在操场看云的下午。回过神时发现笔记本边角画满了无意识的圈圈,忙用荧光笔涂成小太阳。
五点半的夕阳给工位镀上蜂蜜色,收拾背包时发现抽屉里有包未拆封的湿巾。便利贴上的新字迹是:"行政部每天补充~卷毛留"。电梯下行时遇见上午的前台姑娘,她耳垂上的小星球耳钉转啊转:"明天记得带水杯呀。"
走出旋转门时,晚风卷来远处烤红薯的甜香。回望玻璃幕墙上的万千灯火,忽然发现某扇亮着暖光的窗后,绿萝叶片正在暮色中轻轻摇晃。摸出手机拍下这帧画面,滤镜调到"初雪"模式时,肩头忽然落下一片银杏,是晨间别在领口的那枚,此刻正在晚风里簌簌作响。